二維碼邊緣還在滴落發光的像素,像融化的蠟燭順著空氣往下淌。陳三槐抬手一抓,那團光就縮成巴掌大,貼在他手機屏幕上,嗡嗡震個不停。
“刷子來了。”他低頭看後台,申請人數卡在八萬三千七百二十一後突然猛跳,“境外ip,偽裝成孤魂野鬼的注冊包。”
湯映紅站在三步外,袖口還沾著桂花味的霧氣。她沒說話,隻是把銅鍋底往地上輕磕兩下。一道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波紋從鍋沿擴散出去,像是水麵上被風吹皺的一瞬,緊接著,周圍幾台老式p3改裝的終端屏幕齊刷刷黑了。
“屏蔽了。”她說,“本地信號保留,外來的一律踢出隊列。”
陳三槐點點頭,順手把掃碼模式改成“一人一碼,限時五分鐘”。剛點確認,遠處傳來一聲驢叫,接著是貨箱翻倒的悶響。
人群炸了。
不知道誰先喊的:“補貼能買絲襪!楊貴妃同款帶碼發貨!”話音沒落,整條陰市大街像被掀了蓋的蟻窩,鬼魂們擠著往翻倒的驢車衝,連牆角曬太陽的老土地都拄著夜壺拐棍蹽著小跑過來。
陳三槐還沒反應過來,腳邊已經堆了十幾雙黑色長筒絲襪,襪口印著微型二維碼,碰到誰的手就“叮”一聲綁定賬戶。一個穿壽衣的紙人搶到一雙,當場套腿上,結果碼掃太快,係統誤判為批量采購,直接扣了他三年陰德額度。
“退錢!”紙人當場坐地嚎啕,“我連孟婆湯都喝不起啦!”
旁邊另一個冤魂冷笑:“你還敢要退款?剛才踩我臉過去的可是你!”
兩人扭打起來,絲襪在空中飛,有幾隻掛到了電線杆上,隨風晃蕩,碼麵朝外,路過的小鬼順手一碰,又是一聲“叮”,賬戶自動充值五百。
陳三槐蹲下身,撿起一雙仔細看。纖維泛著淡淡的灰藍色,像是泡過泉水又晾乾的布。他左眼一熱,通陰視野自動開啟——絲襪內部浮現出細碎的光影,像是有人在裡麵哭過、笑過、跳過舞。
“執念殘留。”他自語,“枉死城陰泉泡過的料子,能存記憶。係統當它是文化資產,給打了最高補貼評級。”
湯映紅瞥了一眼:“所以現在全城鬼都在搶一條會記仇的襪子?”
“不是記仇。”陳三槐站起身,“是記得太清楚。楊貴妃死前最後穿的就是這個,情緒濃度太高,連紙紮廠拿來做衍生品都沒脫敏。”
他掏出手機,撥通地府文創審核組的熱線。電話響了七聲才接通,那邊背景音全是尖叫和鍵盤敲擊聲。
“我是陳三槐。”他說,“申請將‘楊貴妃絲襪’列為臨時管控物資,暫停補貼結算。”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投訴?”接線員聲音劈叉,“財政廳說再這麼發下去,下季度陰德儲備金得赤字!而且……而且孔門生那邊已經提交抗議函,說你這是變相傾銷!”
“那就讓他來管。”陳三槐掛了電話,抬頭看向混亂的街道,“反正基站是我搭的,碼是我發的,賬也得我認。”
他正要走,眼角餘光掃到一個人影。
林守拙站在街對麵,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腳上卻蹬著一雙嶄新的aj紙鞋,鞋帶還是熒光綠的。他手裡拎著個折疊紙箱,上麵用朱砂寫著“輪轉王特使”四個字。
“談生意?”陳三槐走近,“你們技術宅不修永動機了?”
“修完了。”林守拙咧嘴一笑,“炸了第七層地獄油庫,現在改行做資本運作。”他打開箱子,裡麵是一疊合同,“輪轉王想整體收購你的紙紮業務,估值按未來十年陰德現金流折現。”
陳三槐沒接合同,目光落在他鞋底。那紋路看著普通,但他右眼忽然抽了一下——有東西在反光,像是符文嵌在紙纖維裡。
“資產還沒清算完。”他說,“等我把這批貨理清再說。”
林守拙也不急,把箱子放在地上,自己蹲旁邊摳鞋幫:“不急。就是上頭聽說你這兒搞補貼,怕影響地府金融穩定,讓我來問問情況。”
話音剛落,背後傳來一陣嚼草的聲音。
張黑子從人群縫裡鑽出來,嘴裡叼著半截狗尾巴草,另一隻手拿著一張草葉編成的單子,邊緣還帶著露水。
“執法傳票。”他把草葉子遞過來,“指控你操縱地府物價,擾亂陰市秩序,涉嫌非法發放福利性補貼。”
陳三槐接過傳票,指尖一搓,發現草莖裡藏著細線,繞成某種陣法結構。他不動聲色,用指甲蓋在草葉中間輕輕一磕。
“啪”一聲輕響。
草莖斷裂處冒出一縷青煙,緊接著整張傳票卷曲、發黑,最後“呼”地燒成灰燼,飄散在風裡。
張黑子眯眼看著灰燼落地:“這招上次對付無常用過。”
“你也用過。”陳三槐把手在道袍上擦了擦,“傳票自帶追蹤陣,我不磕它,它就得纏上我三天。”
張黑子沒反駁,反而蹲下來,繼續剝另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塞進嘴裡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