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落在掌心,有點溫。
陳三槐沒動,手指卻下意識摳了摳那撮碎屑。象牙燒透後的灰不輕不重,像誰家灶台裡掏出來的冷炭末,可它偏偏在發燙——不是火氣,是裡麵藏著東西在跳。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右眼又濕了,一滴淚順著鼻梁滑下來,砸在灰上,滋的一聲冒了個小泡。
這泡冒得蹊蹺。祖宗罵人的眼淚向來隻管催債、不管點火。但這次,灰粒竟微微聚攏,像是被什麼吸著,在他掌心排成一道歪斜的線。
“還真有貨。”他喃喃。
身後沒人應。張果老的拉客車停在五步外,車筐裡的辣條吃完了,二維碼熄著,老頭靠在車座上打盹,嘴皮子還沾著一點紅油。孔門生癱在地上,臉貼著地磚,手指摳著裂縫,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
陳三槐把灰捧近了些,左眼用力一瞪。
通陰眼開了。
眼前景象變了。那些灰不再是灰,而是一串串浮空的小字,密密麻麻,像是有人拿毛筆蘸墨甩出來的賬目。每行開頭都標著年號:乾隆三十七年、光緒九年、民國五年……最後一條寫著:“第37次轉世兌換,未完成結算。”
他伸手去抓,指尖剛碰上,那些字就縮回灰裡,封住了。
“還帶加密?”他啐了一口,“陰司kpi都卷到輪回上了?”
話音剛落,地上那本該死的功德沙漏突然抖了一下。
半埋在瓦礫裡的青銅漏鬥歪著口,沙子早倒完了,隻剩一層焦黑的底殼。剛才炸爐時它挨了一記餘波,現在像個廢品,可此刻,它的邊緣居然開始泛金光。
陳三槐眯眼。他知道這玩意兒脾氣——不給好處不動彈,給了好處還得看心情。
他摸了摸道袍,補丁全崩了,兜裡隻剩一張皺巴巴的防水冥鈔。他咬破指頭,在上麵寫了四個字:“優先受償”。
然後塞進沙漏嘴裡。
沙漏頓了頓,像是嘗了口飯不合胃口,又抖了兩下。
他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機頂盒,翻出太爺爺五分鐘前發來的驗證碼截圖,貼在沙漏表麵。
【劉備陰德聯名賬戶·臨時授權碼:】
沙漏猛地一震,金光暴漲。
與此同時,他掌心的灰也動了。自動旋轉,壓實,成型,最後啪地一聲,變成一本巴掌大的冊子,封皮黃得發黴,寫著《三十七世輪回兌付清單》,右下角蓋了個褪色的印——“天道監察處備案”。
張果老睜開眼,瞥了一眼,沒說話,隻是從車筐底下摸出一枚蟠桃核,在地上劃了四個字:天道審計。
劃完,他又躺回去,閉上眼。
意思是:算你合法。
陳三槐鬆了口氣。他不怕人搶,就怕規則不認。現在連天庭采購部的主任都默認了這賬本有效,那接下來的事,就能乾了。
他低頭看著那本冊子,翻開第一頁。
第一行寫著:“康熙四十五年,兌換壽命三十年,支付陰德值八百單位,來源:盜取孤魂祭品三十份。”
第二行:“道光十二年,續命二十年,支付方式:替閻羅賬房偽造功德簿三冊。”
第三行更離譜:“2018年,購買投胎優先權,附加服務:規避因果報應,贈品:牛眼淚洗眼液一瓶。”
陳三槐翻到最後一頁,手指停住。
“第37次申請已提交,待審核。申請人:孔門生。用途:永久脫離輪回體係。擔保人:天庭采購部張果老代簽)。”
他抬頭看向那個還在地上趴著的男人。
“你連死都不想死?”
孔門生沒抬頭,喉嚨裡滾出一聲笑,啞得像磨刀石擦過鐵皮。
“死一次就夠了……你們這些活人,懂個屁。”
陳三槐懶得跟他吵。他把賬本往功德沙漏裡一扔。
沙漏靜了一瞬。
接著,底殼裂開,金色沙粒從縫隙裡湧出來,不是往下流,而是往上飄。一粒粒懸在空中,排列組合,像有人拿無形的手在擺積木。
片刻後,一台半透明的機器成形。
外形像地府政務大廳的自助終端,正麵屏幕亮著,藍底白字:
【陰陽兩界社會保障事務所·試運行版】
下麵還有幾行小字:“參保對象:持有合法燒紙憑證之靈體及締約公民”“福利範圍:醫療、養老、投胎優先、陰德抵扣”“繳費方式:按勞計酬,多繳多得”。
風一吹,機器晃了晃,但沒散。
陳三槐盯著它,腳趾在破鞋裡蜷了蜷。
成了。
他正想著怎麼啟動第一筆登記,牆角傳來嘎吱一聲。
是張黑子。夜巡鬼差原本蹲那兒抽狗尾巴草,煙快燒到手了都沒換氣。現在他站起來了,反戴的工作證不知怎的翻了過來,背麵露出一行燙金小字:
“陰間勞務派遣局局長——任期追溯至民國三年”。
他低頭看了會兒,伸手摸了摸,確認不是幻覺。
然後他把哭喪棒往地上一插,雙手貼褲縫,對著社保窗口,行了個標準勾魂司禮。
“報告!在職人員張黑子,請求接入係統,登記工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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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跟平時偷懶耍滑的樣兒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