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眼還在流淚。
那滴淚沒落進沙漏,而是懸在睫毛上,晃了晃,才砸下去。金砂猛地一顫,像是被燙到了,整座功德沙漏嗡鳴起來,投影出的交易界麵瞬間刷新。
“開市了。”陳三槐說。
輪轉王蹲在鑽井平台改的結算台上,嘴裡叼著半截燒紙卷的煙,聽見聲音趕緊把煙踩滅,順手按下了啟動鍵。gps紙錢像受驚的麻雀,嘩啦啦從香爐口噴出來,在空中排成隊列,每一張都亮著微光,標著唯一的陰德編碼。
第一筆交易發生在零點零一秒。
一個遊魂用三十年積攢的燒紙功德,換了一張麵值一千的股票。係統剛確認,那遊魂的影子就胖了一圈,顯出幾分底氣。
緊接著,第二筆、第三筆……數據流開始滾動,像煮沸的粥。
“漲了!”輪轉王跳起來,“首分鐘成交額破百萬!”
話音未落,警報響了。
大屏幕上,十萬用戶的數據圖突然抖動,一片紅點從邊緣蔓延進來,全是拋售指令。股價曲線像被踩了一腳的蚯蚓,猛地往下墜。
“有人砸盤!”輪轉王扒著控製台喊,“還是大規模的!ip全指向地府西區廢棄服務器群——那是孔門生殘黨的老窩!”
陳三槐沒動。他盯著沙漏,右眼又滑下一滴淚。
這回他沒等它落下,抬手接住,指尖一搓,抹在沙漏邊緣。金砂立刻重組,不再是交易圖譜,而是一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那些拋售賬號的源頭,全都連向同一個節點——k001sub,孔門生殘魂的子程序。
“刷單套利。”他說,“想趁亂搶籌碼。”
輪轉王咬牙:“封ip?拉黑名單?還是直接斷網?”
“太慢。”陳三槐從懷裡抽出一張防水冥鈔,折了三下,塞進香爐口。火焰一閃,冥鈔化作一道符令,飄向空中,炸開成全息公告:
【陰司熔斷令:凡經查實惡意操縱市場者,永久凍結陰德信用,並強製參加社保廣場舞培訓每日三場,曲目含《最炫民族風》《小蘋果》《荷塘月色》)】。
公告落下的瞬間,紅點消失了。
不是撤單,是賬號集體下線。係統恢複平穩,股價不僅止跌,反而開始爬升。
“這招狠。”輪轉王咧嘴,“誰不怕跳廣場舞啊,那可是精神淩遲。”
股價繼續走高。五分鐘,翻倍;十分鐘,五倍;半小時後,屏幕上的數字已經沒人敢念出口。
最終定格在三百倍。
金砂衝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場銅錢雨,每一張都印著二維碼,落地即消失,掃碼跳轉的是“陰德普惠基金”頁麵,顯示已到賬首批分紅款項。
輪轉王仰頭看著,口水差點流下來:“這下真成教父了。”
沒人接話。
陸離站在交易所角落,袖口垂下的生死簿自動翻頁,一行血字浮現:陳三槐,負債永續,無權享受分紅。
他走出來,聲音不大,卻壓住了全場歡呼:“債主發幣,合規矩嗎?你欠的不是一個人,是整個陰曹地府的賬期。分紅,你不配拿。”
人群靜了。
幾個保薦機構代表低頭看合同,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陳三槐低頭看了看自己道袍上的補丁。北鬥七星的圖案裡,有一塊是新縫的,針腳歪歪扭扭,是他昨夜自己補的。判官筆寫的催債詩還在那兒,墨跡發暗,像乾涸的藥渣。
他忽然笑了。
笑得有點蔫,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出。
他從懷裡掏出一本破書,封麵寫著《金融鬼話》,頁角卷邊,內頁用紅筆寫滿批注。他把書往功德沙漏上一壓,沙粒立刻湧動,形成全息影像——
畫麵裡,是他這些年乾的事:
給城南亂葬崗三千孤魂建祠堂,一筆一筆燒紙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