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湯映紅手腕上,那道褐色液體留下的印子還在滲,像一塊化不開的糖漿。陳三槐隔著布條拽著她往前走,腳底踩碎了幾片枯葉,聲音不大,但足夠驚動路邊草叢裡的動靜。
七八隻野貓從牆根竄出,排成一列,眼睛泛著金光,整齊地盯著他們。
“新郎請確認。”湯映紅忽然開口,聲音輕飄得不像她自己。
陳三槐沒理她,反手從夜壺裡抓了把祖墳土,往地上一撒。土粒撞上地麵殘留的褐水,發出“滋”的一聲,騰起幾縷白煙。貓群後退半步,卻沒散開,反而原地轉了個圈,重新列隊。
他咬破手指,在道袍內襯畫了張鎮魂符,血剛落紙,右眼就抽了一下,血順著布條往下淌。他把符貼在湯映紅後頸,她渾身一震,嘴巴閉上了。
“彆再念了。”他說,“再念一句,我就把你塞進紙紮冰箱裡冷藏。”
她沒回應,隻是低著頭,任他拖著走。
紙紮鋪的門歪在鉸鏈上,風一吹就晃。推開門時,一股紙灰混著檀香的味道撲出來。屋裡燭火跳了兩下,林守拙背對著他們坐在矮凳上,手裡捏著半截竹骨,正給一匹紙馬梳鬃毛。
“遲了。”老頭頭也不抬,“它開始吃月光了。”
陳三槐扭頭看向院中。
那匹紙馬立在墳頭,四蹄不動,腦袋微微揚起,嘴一張一合,像是在咀嚼什麼。月光灑下來,被它的口部“咬”住,一點點吞進去。每吞一口,鬃毛就多一分金紅,像是銅汁澆過又冷卻。
“這玩意還能充電?”陳三槐鬆開湯映紅,讓她靠牆坐下,“你紮它乾啥?”
“不是我紮的。”林守拙終於回頭,臉上全是褶子,“是你太爺爺訂的,說要騎去陰司辦點私事。我沒問是啥事,但我知道——這馬不吃草,專啃月光,吃飽了能跑通十殿。”
陳三槐眯眼:“那你現在喂它,圖啥?”
“它餓了。”林守拙低聲,“昨晚就開始抖,紙皮都裂了。我不給它吃,它能把屋頂掀了。”
陳三槐沒再問,轉身從櫃子裡翻出本破書——《陰陽折紙七十二變》。書頁發黃,邊角卷曲,第十九頁被人整整齊齊撕走,隻剩一道毛邊,墨跡殘留半句:“……借陰官之形,避陽壽之劫”。
他掏出往生ifi路由器,對準殘頁掃了一下。屏幕閃出一行字:信號源匹配:金匠紅包v3.0疊加封印波紋)。
“又是那玩意。”他冷笑,“連古法秘術都被汙染了?”
他掰開湯映紅的手指,擠出一滴血,抹在紙上。血珠順著殘墨爬行,最後凝成三個小字:秦檜印。
屋外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像是拖著什麼重物。
門被一腳踹開,楊石頭提著夜壺衝進來,鎧甲上沾著泥,老頭衫領子歪了,嘴裡還叼著半根狗尾巴草。
“外頭貼了你的畫!”他喘著氣,“城隍廟牆上,一人高,畫你騎紙馬,穿大紅袍,迎親隊伍抬著孟婆的轎子。底下蓋個章,鬼畫符似的——我認得,三百年前在陰司檔案館見過,是秦檜的私印!”
陳三槐抬頭:“秦檜?那老東西不是關在第十殿審輪回案嗎?”
“印能仿。”林守拙突然插話,“人不能冒名。除非……有人拿他的命格當密鑰。”
“什麼意思?”陳三槐盯著他。
“意思是。”老頭慢慢站起身,“有人用秦檜的陰魂做簽名認證,發了通緝令。這種紙,叫贖罪紙,活人碰了會看見自己最怕的事。”
陳三槐走到門口,撿起一張被人踩過的告示。紙麵粗糙,泛著青灰,上麵畫像栩栩如生——他騎在紙馬上,雙眼流血,嘴角卻笑著,身後跟著一群紙紮童男童女,舉著“百年好合”的牌子。
他用桃木劍尖挑起一角,扔進爐子裡。
火苗猛地躥高,爐中浮出影像:一個倒騎驢的老漢,手持象牙杖,穿著西裝,胸前彆著二維碼工牌。畫麵一晃,臉漸漸扭曲,鼻梁塌陷,下巴拉長,最後變成一張瘦長慘白的臉——正是秦檜。
“威廉·孔……”陳三槐冷笑,“裝得還挺像。”
林守拙忽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紙馬額頭。他嘴唇微動,念了句誰也聽不懂的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