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殘骸還在冒煙,那根象牙杖卡在裂縫裡,像根壞掉的溫度計。陳三槐坐在地上,道袍補丁下的冥鈔邊緣泛著金光,貼著手機殼微微震顫。他沒動,不是不想,是腿不聽使喚——剛才那一炸把他的筋骨都震鬆了,現在連抬手指都像在拔蘿卜。
左眼還在閃,一行行亂碼似的陰債清單來回滾動,右眼乾得發燙,像是被人塞了顆燒紅的豆子。他眨了一下,疼得吸了口氣。
就在這時,褲兜裡的手機響了。
不是鈴聲,是那種老式座機撥號音,哢噠哢噠,聽著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電線。
他低頭掏出來,屏幕亮著,原本那個寫著“緣來是你”的相親app圖標變了。兩隻骷髏手交叉纏在一起,紅線繞著骨頭打結,底下一行小字:“萬人陰魂匹配中……99.8”。
“誰他媽給你授權自動更新?”他罵了一句,手指剛要點叉,整個屏幕突然彈出全息投影,一道紅光掃過大廳,把孟婆的臉照得通紅。
匹配成功。
四個字浮在空中,血淋淋的,像是剛從牆上摳下來的。
遠處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一股腥氣順著通風口鑽進來。陳三槐聞到了,不是桂花香,也不是焦紙味,是鐵鏽混著甜膩的腐臭——跟王寡婦家豆腐餿了時候一個味兒。
他知道出事了。
抬頭看向張黑子,那人還靠牆站著,反戴工作證,臉白得像刷了層漿糊。可胸口那塊證件正在發光,幽幽的紅光透出來,照得他下巴發紫。定睛一看,上麵多了個印:首席紅娘,篆體,蓋得歪歪扭扭,像是醉酒後蓋的。
“你啥時候兼職紅娘了?”陳三槐啞著嗓子問。
張黑子沒答話,隻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又緩緩放下,動作僵硬,像被線扯的木偶。
陳三槐咬破指尖,在地上劃了道鎮符。這招是林守拙教的,說是紙紮世家應急用的“仿製結界”,雖然不頂大用,但能拖幾秒算幾秒。符剛畫完,空中浮起一層半透明的紙牆,薄得像窗花,晃了幾下就穩住了。
可數據流沒停。
成千上萬的亡魂檔案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暴雨砸進池塘,每一條信息經過時,地麵就抖一下,仿佛有無數隻手在地下敲門。香爐廢墟的裂縫越裂越大,冒出絲絲灰霧,霧裡隱約有人影閃過,全是穿著婚服的鬼。
他忽然想起什麼,一把撕下道袍肩頭最厚的那塊補丁——那是林守拙前年送的,說是用紮紙人剩下的邊角料做的,防數據汙染有一套。他用血在布上畫了個封印紋,剛畫完,那布自己卷了起來,變成一隻千紙鶴,“啪”地飛向空中紙牆。
撞上的瞬間,金粉炸開,幾條黑色數據鏈當場燒斷,空氣中飄起點點灰燼,聞著像燒糊的毛筆頭。
“有點用。”他喘了口氣,正想再撕一塊,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彈窗。
【檢測到高權重用戶,開啟優先匹配】
他心頭一沉,點進去,界麵跳轉,第一個匹配對象赫然是孟婆。
照片是她現在的樣子,素臉,眼角有細紋,眼神清亮。匹配度:99,代價欄寫著“二十年陽壽”。
“放你娘的鴛鴦屁!”他吼了一聲,揚手就把手機砸向地麵。
手機沒碎,反而彈得更高,落回他膝蓋上,屏幕自動翻轉,繼續投影。
四周遊魂開始躁動,有幾個甚至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對著投影念叨:“匹配成功……願付陽壽……求賜姻緣……”
陳三槐看得頭皮發麻。這不是相親,是收稅。
他猛地想起太爺爺改過的那筆賬——秦檜的陰德全兌成了他的冥幣發行權。難道這app認的是這個?把他當成了陰陽兩界的金融接口?
念頭剛起,懷裡的冥鈔猛地一熱,貼著手機背麵,竟開始吸收那些亂竄的數據流。紅光漸漸弱了,投影也開始卡頓,最後定格在“係統處理中……”的頁麵上。
暫時穩住了。
他抹了把臉,轉向孟婆:“你記得什麼就說,彆等它把你也編進程序裡。”
孟婆站在原地,手指輕輕按在心口。她的眼神有點遠,像是在翻一本很久沒人碰的舊賬本。
“這不是匹配。”她說,“是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