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的手指還停在煙盒角落那道紫色筆跡上,指尖發麻。門外王寡婦站著,招魂幡滴水,藍頭巾濕透貼在額角,露出一截斑白的鬢發。她沒動,也沒說話,隻是肩膀微微塌下去,像是扛了二十年的牆終於要倒。
“你這頭發……”陳三槐嗓音乾得像砂紙磨過,“是寫代碼用的?”
王寡婦抬手摸了摸鬢角,動作慢得像是在拔一根紮進皮肉的刺。指甲輕輕一刮,一縷紫發無聲脫落,飄到地上竟不沾塵,反泛出一點暗紅光澤。再刮一下,又一片剝落,底下露出細密排列的朱砂小字,彎彎曲曲,全是陰司才認得的符文序號。
她沒點頭,也沒否認,隻把招魂幡往地上一插。幡麵抖了抖,電路紋路一閃,和煙盒上的筆跡對上了頻。
陳三槐盯著那串字,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普通的後門密碼,是當年地府婚配係統最原始的應急協議入口——隻有參與初代架構的人才知道怎麼寫,更沒人敢用。因為一旦觸發,代價不是陽壽抵扣,而是至親獻祭。
他抬頭看王寡婦,“你早就能關係統?”
“能。”她聲音啞了,像被砂輪磨過喉嚨,“但啟動它,得有人簽生死狀。”
“所以你一直等?等我走到這一步?”
“我不等你。”她嘴角扯了一下,有點像笑,“我等的是他。”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猛地亮起,猩紅大字浮出來:“驗證通過。啟動終極協議:釋放孟婆湯老板娘權限。手續費:陳太公名下二十年陽壽。”
陳三槐愣住,“放我自己的不行?非得是他?”
屏幕不動,隻跳出一個倒計時:60秒。
他猛地撲過去想砸手機,手腕卻被一股力道拽住。回頭一看,是判官陸離。對方半步都沒動,斷筆夾在指間,眼神冷得像井底石。
“彆試了。”陸離說,“這是你太爺爺自己簽過的免責條款。二十年前,他偷偷改過三次輪回排期,欠下的債,早就記在他名下。”
“放屁!”陳三槐吼起來,“他連智能手機都隻會用來跳廣場舞!”
“可他用機頂盒刷過地府內網。”陸離淡淡道,“還下了個叫‘功德寶’的app,投了八個標,全爆雷。係統判定他是高風險擔保人。”
陳三槐僵住。
屋裡靜得能聽見沙漏聲。那是林守拙留下的紙馬殘影化成的虛像,在牆角緩緩轉動,中間浮著一道金光流。流裡隱約有個老頭,抱著碎了一半的機頂盒,正衝他揮手。
“臭小子!”太爺爺的聲音從光流裡傳出來,帶著回響,“彆攔著!這是我攢了三十年的人情債!”
“你懂個屁!”陳三槐衝著光流喊,“誰讓你瞎投資!”
“我不投,你拿什麼錢買冥鈔發工資?”太爺爺瞪眼,“再說,我這不是還有陽壽嘛。”
“你把命搭進去算什麼事!”
“哎喲,哭啥。”太爺爺擺擺手,“我才七十九,地府養老院排隊還得等十年。不如現在清賬,還能換個體麵走法。”
話音未落,他忽然把機頂盒往地上一摔,整個人往前一躍,直接跳進了金光流裡。
現實中的功德沙漏“轟”地一聲震響,表盤旋轉加速,沙粒顏色由灰轉金,飛快下墜。係統提示跳了出來:“交易達成。孟婆湯老板娘權限解封。”
陳三槐跪坐在地,手還抓著手機,指節發白。他想罵,想砸,想衝進地府把老頭揪回來,可他知道沒用。那二十條命格線,已經一筆勾銷,錄入生死簿備注欄:自願抵扣,不可逆。
王寡婦靠著招魂幡滑坐到地,假發片片脫落,露出整片刻滿符文的頭皮。她喘得厲害,嘴唇發紫,手指還在抽搐,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
“你……”陳三槐轉頭看她,“到底圖什麼?”
她勉強抬起眼,“圖他閉嘴。”
“誰?”
“秦檜。”
她咳了一聲,嘴角滲出血絲,“當年我幫他寫算法,是為了讓孤魂能找到親人。結果他拿去建黑名單,把嶽飛後人全標記成‘不穩定因素’。我改數據救了幾家,就被削了神職,封了記憶,隻能靠染發劑把密鑰一層層刻進頭發裡……每染一次,就忘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