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的指尖還沾著血,蛇矛在掌心發燙,像塊剛從爐膛裡扒出來的鐵片。他沒動,不是不想,是腿根裡的酸脹已經爬到了腰窩,一動就得癱。
湯映紅躺在土堆圈裡,眉心那點紫氣正順著她手指往外漏,纏上矛杆底部,一圈又一圈,像是給這破銅爛鐵打了個活結。
矛身上的電子屏還在閃:【是否啟動前世記憶喚醒協議?】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忽然笑了一聲。笑聲乾得像是從一口枯井裡撈出來的。
“我他媽連自己上輩子是人是狗都沒搞清,現在要給你哥開機?”他說著,卻還是咬破了中指,把血抹在矛尖上,“但你要真能聽懂——我認你為義兄,便信你一次。”
血滲進去的瞬間,矛身猛地一震,像是通了高壓電。緊接著,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金屬縫隙裡擠出來,斷斷續續,帶著電流雜音:
“……大哥……在。”
陳三槐眼皮跳了跳。不是感動,是疼。陽壽透支的勁兒又往上頂,肋骨縫裡像塞了把鈍刀,呼吸都帶刺。
可天上更亂了。
那些投胎光柱還在顫,張飛的怒吼聲從基站裡斷斷續續往外冒:“爾等休走!待俺綁了紅線,再飲三百碗!”每一句出口,就有新的魂魄從地底鑽出來,穿著鎧甲的、提著羽扇的、披著袈裟念《出師表》的老和尚,全卡在半空,進不得也退不了。
時空亂流開始撕人。
有個穿漢服的小姑娘魂體被扯成兩截,上半身往東飄,下半身直奔西天,嘴裡還喊著“媽媽我還沒領結婚證”;遠處一棵歪脖子樹突然長出人臉,嚎了一嗓子“朕乃武則天”,然後被一陣數據風刮成了碎片。
陳三槐知道,再不斬斷源頭,整個黃泉路都會變成錯位檔案館。
他雙手握緊蛇矛,抬過頭頂,喉嚨裡擠出三個字:“桃園誓。”
金光炸開。
不是細絲,不是蛛網,是一道瀑布般的光流,從矛尖噴湧而出,直衝雲霄。空中浮現出一片虛影——三棵老桃樹,石桌,酒碗打翻在地,三個模糊的人影跪在地上,手掌疊在一起。
結義光效鋪展,如潮水般漫過所有光柱。那些錯位的魂魄動作一滯,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接著被一股無形之力拽回原本的通道,一個接一個消失。
基站的紅光熄了,轉為暗金,像頭累癱的牛喘著粗氣。
陳三槐單膝落地,膝蓋砸進灰土裡。他沒倒,左手撐地,右手仍舉著矛,指節發白。
“成了?”他喘著問。
沒人答。
湯映紅的手突然抽了一下,紫氣猛地暴漲,像一口井被人從底下掀了蓋子。她睜眼,瞳孔泛著金光,嘴唇微動:“二哥……我來了。”
話音落,她抬手一揚,體香化作霧氣升騰,不再是桂花也不是榴蓮,是種說不清的味道,像是舊書頁混著雨後的青苔,又有點像燒紙錢時最後一縷煙。
霧氣與金光交融,桃園結界驟然加厚。原本稀疏的線條變成了浮雕式的圖騰——三人結拜的剪影嵌在光網中央,周圍纏繞著桃枝與紅線,紋路複雜得像祖傳賬本。
裂痕開始愈合。
可六道輪回那邊沒死心。服務器集群還在遠程推送錯誤綁定,結界邊緣不斷出現細小崩口,像被老鼠啃過的棉被。
陳三槐抬頭看天,發現北邊有團黑霧在聚,隱約能看到威廉·孔那根象牙手杖的影子,輕輕一點,就有一道偽造姻緣契射進來。
“你他媽是來相親的還是來拆家的?”他罵了一句,想站起來,卻發現腿已經不聽使喚。
這時,湯映紅走了過來。
她沒說話,隻是站到他身邊,伸手搭在他握矛的右手上。那一瞬,紫霧順著兵器往上爬,矛身發出嗡鳴,像是生鏽的齒輪終於咬上了新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