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鍋黑了,湯映紅後頸那塊青斑縮得隻剩針眼大小。陳三槐沒再說話,隻把算盤往懷裡一夾,轉身就走。門在他背後自動合上,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從裡麵推了一把。
他沒回頭。
街上的風還在吹,但味道變了。榴蓮味散了,奶香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空蕩感——像是一整條街的記憶被人用橡皮擦抹掉了一角。幾個遊魂站在路口,彼此對視,眼神發直。
“你是誰?”一個穿紙壽衣的老頭問另一個。
“我……我也忘了。”對方撓頭,“剛才好像在排隊喝湯?”
陳三槐腳步一頓,從袖口摸出三枚銅錢,彈在路邊一塊界碑上。銅錢落地不響,反而微微震顫,排列成倒三角。
他低頭看了眼算盤夾層裡封著的那滴黑湯,輕輕歎了口氣:“好家夥,這回不是調節情緒,是直接格式化了。”
他加快腳步往功德銀行走。道袍下擺蹭著地,補丁磨出毛邊。左眼開始跳,陰債清單像卡頓的屏幕一樣閃動,右眼則溫熱起來,一滴淚滑下來,在台階上燒出兩個字:名單有你
進了大廳,供桌前已經圍了一圈鬼魂。他們手裡攥著冥幣,臉上卻一片茫然。
“我要還債……可我不記得欠了多少……”一個穿西裝的男鬼喃喃道。
“係統說我還款逾期,但我昨天才交過一筆……”女鬼翻著手裡的電子賬單,手指發抖。
pos機不斷吐出小票,每一張都印著同一行紅字:“用戶身份驗證失敗”。
陳三槐徑直走向主控台,調出昨日客戶記錄。屏幕剛亮,他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訂單編號——特供遺忘,下單人:判官陸離。
他冷笑一聲,指甲蓋磕了磕桌麵,算盤珠子嘩啦一響。隨即把封存的黑湯滴在算盤中央,三枚銅錢壓住四角。
算珠自己動了起來。
先是亂跳,接著慢慢歸位,最後拚出兩個字:反噬
“意思是,健忘草本來是用來控製彆人的,現在反過來吃施術者?”他自言自語,“還挺環保。”
話音未落,左眼猛地一刺。陰債清單刷新,一行朱砂紅字浮現在最頂端:
債務人:陳三槐
狀態:預期償還不能
利率:無限複利
最後還款期限:今夜子時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然後右眼又流下一滴淚。淚珠落地,燒出四個字:期限已過
“哈。”他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像是從喉嚨縫裡擠出來的,“連催債都學會搶跑是吧?”
他伸手摸向供桌下的暗格,掏出一本殘破的《金融鬼話》,翻到夾著銅錢的那頁。書頁上有一行批注,是他師父臨終前用槐木符刻下的:“債不過子時,過則成煞。”
“所以現在我是呆賬了?”他合上書,拍了拍灰,“還是優先級最高的那種。”
大廳裡越來越亂。有個櫃員站在打印機前,反複按打印鍵,嘴裡念叨:“我記得密碼是六個零……可為什麼登不上?”另一個鬼差拿著生死簿翻來翻去,突然抬頭問同事:“咱倆誰是黑白?”
陳三槐坐回櫃台後,點燃一小撮紙錢,將灰燼撒在帶gps功能的應急紙幣上。火光一閃,紙錢邊緣泛起微弱金光,但他剛要拋出去,那光就熄了。
“乾擾?”他皺眉,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
他正準備拆香爐殘骸重布陣法,牆角那口廢棄的陰溝鐵蓋突然往上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