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的鐵皮硌著膝蓋,陳三槐往前爬了一段,胳膊肘蹭到一處焊點,刮破了道袍。他沒停,繼續挪動,紙紮鎧甲的肩片卡在拐角,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他屏住呼吸,等了幾秒,確認沒有警報響起。
頭頂格柵透下一點藍光,是主控室的顯示屏在閃。他把銅疙瘩接收器貼在通風口邊緣,手指按住底部刻痕。這玩意兒隻能抓三秒數據,得等服務器重啟的瞬間才能觸發。
算盤掛在腰帶上,他用指甲蓋輕輕磕了一下最邊那顆珠子。空氣震動反饋回來,前方兩米有感應網,頻率和功德銀行pos機一樣,靠靜心結界驅動。這種網不認實體,隻掃靈力波動。他解下算盤,拆了根銅絲,纏在接收器上當乾擾棒。
等了大概一炷香時間,藍光突然變紅。
服務器開始自檢。
他立刻按下接收器開關。
嗡的一聲短鳴,銅疙瘩震了一下,表麵浮出幾行亂碼。他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紙人偶,這是林守拙給的“回放筒”,能把數據轉成影像吐出來。
亂碼跳了幾下,變成一段畫麵:陸離站在偏殿火盆前,判官筆懸空,正在簽署電子協議。標題是《無限透支服務綁定確認書》,客戶姓名寫著“陳三槐”。
簽名欄裡,他的名字已經簽好了,筆跡一模一樣。
陳三槐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把紙人偶塞進袖袋。他知道這不是真的他簽的,是係統偽造的授權記錄。但問題在於,通陰眼看到的陰債清單,是以這個係統為基準的。隻要這份協議還在運行,他的債務就會被自動刷新成無限額度。
他摸了摸左眼。
眼皮底下一陣發燙,像是有針在紮。他咬破舌尖,把血抹在眉心,畫了個斷契咒。嘴裡念的是太爺爺教的土法子,不是正經符籙,但對付小範圍係統認證還能撐一會兒。
左眼視野恢複清晰。
陰債清單重新浮現,但內容變了。原本的條目全沒了,隻剩一行黑底白字:
【賬戶狀態:已接入無限透支通道】
【日均扣款:∞枚陰德幣】
【剩餘壽命:無法計算】
他冷笑了一聲。
這種操作他見過,以前村口信用社給老賴推貸款產品就這麼乾。先讓你簽個“體驗協議”,然後偷偷續費,等你發現時已經欠了三年利息。
他把接收器收好,準備往後退。
剛動了一下,右眼突然湧出一股熱流。
淚水滴在手背上,不是普通的濕,而是帶著腐蝕性,燒出了一個小圈,形狀像極了係統裡的確認圖標。
他知道這是反噬。強行中斷授權流程,係統把他標記成了異常用戶。再待下去,說不定會直接彈出“是否永久凍結靈魂權限”的彈窗。
他慢慢往回爬,避開感應網的位置。爬到一半,懷裡那張黃紙包突然發燙。是之前收起來的gps紙錢殘灰。
他停下動作,打開紙包。
灰燼在掌心微微顫動,像是被風吹動,可通風管裡根本沒有風。
緊接著,袖袋裡的東西也熱了。
他掏出來一看,是楊石頭送的那個千紙鶴。用滯銷冥鈔折的,翅膀上還印著“買一送一”四個小字。
千紙鶴抖了兩下,自己點燃了。
火光一閃即滅,留下一點餘溫。
幾乎同時,腰帶上掛著的信用夜壺猛地一震。
壺嘴噴出一股黑液,不臭,也不涼,反倒有點像剛熬好的中藥。液體落在通風管內壁,順著鐵皮往下淌,在底部積成一小灘。
他湊近看。
黑液自己動了起來,拚出四個字:
三級審核
他愣了一下。
這不是現代係統的詞,是地府老規矩。早年數據錄入要走三道程序:賬房錄、監察審、輪回司備案。後來係統升級,這流程早就取消了,誰還搞人工審核。
但現在看來,第七焚化爐的核心服務器,居然還掛著這套舊機製。
也就是說,想進地下庫,不能硬闖,得先過三關。
他把夜壺塞回去,摸出一本破筆記本。封麵寫著“ps改賬筆記”,是太爺爺傳的。裡麵全是手寫教程,比如怎麼把“劉德華”改成“劉在世”,怎麼把死亡證明上的年齡從“98”改成“1998”。
他翻到第十三頁,找到“審批章偽造”那一節。
需要三個要素:章樣、口令、時間戳。
章樣好辦,他記得賬房用的電子印章長什麼樣。口令的話,孫不二說過密碼是“劉”字開頭加十二位數字,估計就是第一級的驗證密鑰。至於時間戳,得同步服務器自檢周期。
他看了看銅疙瘩接收器上的指示燈。
藍光一閃一滅,間隔正好是七秒。
他掏出一張黃紙,鋪在膝蓋上,用炭筆開始畫假批文。抬頭寫的是“酆都北區第七焚化爐訪問申請”,事由欄填“例行設備檢修”,申請人簽“陳三槐”,然後蓋了個自己手繪的電子章。
畫完後,他咬破手指,在章邊緣滴了一滴血。
血珠滾了半圈,停住,沒被吸收。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說明還不對。
他盯著那滴血,想起太爺爺說過一句:“老係統認人,不認字。你得讓它覺得你是‘自己人’。”
他自己不是賬房的人,但他師父是。
師父臨死前把二十年功德轉給了他,左眼能看陰債清單,本身就是一種權限憑證。
他閉上眼,把血重新塗在眉心,這次不是畫咒,而是默念師父的名字。
三息之後,再滴一滴血在章上。
血珠緩緩滲入紙麵,像被吸進去一樣。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