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數到第七枚時,平板黑了。
陳三槐沒停手,繼續數完剩下的十三枚。指腹蹭過邊緣,發出沙沙的響。他把銅錢攏進袖袋,起身走到櫃台前,從抽屜裡抽出一疊黃紙。
紙是林守拙早年送的,說是能存靈識波動,其實也就是比普通草紙厚點。他蘸了朱砂,在紙上寫“閻羅王批文”五個大字。筆畫歪歪扭扭,像小孩描紅。寫完後,他把電子蟋蟀留下的銀痕按在落款處,輕輕一壓,銀粉散開,像是被風吹過的灰燼。
他知道這玩意兒經不起細看。墨跡沒凝,朱砂無溫,連印泥都是用夜壺底刮下來的黑垢調的。陰間審計最忌“虛印文書”,一旦查實,輕則罰俸三年,重則打入輪回司重審前世罪業。
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把批文掛在大廳正中央,用三枚銅錢壓住四角,擺成三角陣型。銅錢麵朝下,背對著天花板。這是太爺爺教他的土法子,說是能借地氣穩住假象,撐不過三天,但夠應付一次突擊檢查。
做完這些,他坐回槐木桌後,打開紙紮平板。屏幕亮起,首頁自動跳轉到《三級審核操作手冊》草案。他點進一級備案頁麵,填上自己的名字,身份證號寫“陽世無籍”,權限等級選“臨時特批”。
二級監察部分,他輸入了一串亂碼。那是孫不二上次塞給他的密碼線索,開頭是個“劉”字,後麵全是數字。輸完後係統卡了幾秒,彈出提示:“驗證通過,待終審確認。”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嘴角動了動。
就在這時,大廳門被推開。
不是撞開,也不是緩緩滑開,就是有人伸手擰了把手,走了進來。
來的是陸離。
他穿著深灰色賬房長袍,手裡提著判官筆,筆尖滴著紅漿,像是剛蘸過血池水。進門後腳步沒停,直奔中央的批文而去。
陳三槐沒起身,也沒說話,隻是把算盤往左邊推了半寸。
陸離站在批文前,抬頭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你這字,”他說,“比我徒弟小學堂作業還難看。”
陳三槐點頭:“練得少。”
“墨跡未乾就敢掛出來?”陸離伸手摸了摸紙麵,“朱砂無溫,印痕浮於表層,按《陰司文書管理條例》第十七條,屬於典型虛印。”
他說完,抬起判官筆,筆尖對準批文左上角,用力戳下。
紙破了個洞。
他又戳第二下,正中“閻羅王”三字。
第三下,落在簽名處。
三個洞排成一條斜線,像是被釘住的符紙。
陳三槐還是沒動。
就在第三洞成型的瞬間,牆上映出了影子。
不是人影,也不是燈影,是三個血紅的大字——
貪汙。
造假。
包庇。
字浮在牆上,沒有光源,也沒有投影設備。它們像是從磚縫裡滲出來的,顏色越來越深,最後幾乎要滴下血來。
陸離皺眉,回頭看向陳三槐。
“你搞的?”
陳三槐搖頭:“我連投影儀都不會修。”
兩人沉默一秒。
突然,一股熱流從地麵升起。
陳三槐腰間的信用夜壺開始發燙。他還沒反應過來,壺嘴噴出一道彩虹色煙霧,直衝天花板。煙霧在空中扭曲幾下,拚出四個字:
合規通過。
陸離盯著那四個字,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