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坐在櫃台後麵，右眼還在流。一滴接一滴，落在桌麵上，沒擦。他低頭看pos機屏幕，上麵的名單已經滾到第八頁，李某、張某、王某……名字一個個跳出來，狀態全是“觀察中”。
香爐裡的灰是冷的。那枚燒紅的銅錢被他塞進懷裡，現在還燙著肋骨。
門外隊伍沒散，鬼魂們舉著黃紙排隊辦卡，有人邊排邊直播，鏡頭對著招牌拍了半小時。陳三槐沒攔。他知道這些人不是來存功德的，是來看熱鬨的。可熱鬨看久了，就容易信。
他抬手摸了下鬢角，紙灰沾在指尖。昨天的事太順，順得不對勁。係統能修，硬件能換，但人心一旦被灌了迷魂湯，再清就難了。
手機震了一下。是林守拙發來的消息：狐妖上電視了。
陳三槐點開視頻。
畫麵裡三十多個年輕女子站成一排，穿旗袍，梳發髻，笑得整齊劃一。背景是金色太陽圖案，寫著“太陽能骨灰盒，照亮您的來世路”。其中一個開口說話：“隻需繳納九萬九千功德點，即可享受免排隊轉世服務，死後立刻接入奈何橋vip通道。”
聲音甜，話術熟，像模像樣。
可陳三槐知道她們是誰。三十七隻千年狐妖，原本困在北山封印陣裡，靠吸月光續命。現在一個個眼神發直，脖子上有淡青色紋路，那是芯片植入的痕跡。
視頻切到采訪環節。一個老婦人出鏡，抹著眼淚說：“我兒子用了這個套餐，三天前去世，昨晚托夢說已經在地府買了房，還辦了健身卡。”
彈幕刷屏：真有這種好事？我也要給我爸訂一個！
陳三槐把手機扣在桌上。
他知道這是衝著他來的。他剛立起功德信用卡製度，對方就推出“死後免債”概念。一個是還債攢信用，一個是花錢買解脫。普通人當然選後者。
他抓起香爐裡的冷灰，往pos機進鈔口撒了一把。機器嗡了一聲，重啟後跳出提示：【檢測到外部信號注入，來源：三大衛視直播流】。
他冷笑。這幫人不光賣貨，還在洗腦。廣告裡藏著陰符音頻，聽久了會讓人覺得陰債不存在，香火供奉都是騙錢。
門被推開。
林守拙走進來，肩上落著一隻紙鳥，嘴裡叼著半截數據線。他把鳥放在櫃台上，鳥頭一歪，吐出一段錄音：“……用戶轉化率已達68，預計寅時三刻完成首輪收割。”
陳三槐聽出來了，是威廉·孔的聲音。
“他們用狐妖當代言人？”陳三槐問。
“不止。”林守拙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圖，“買了黃金時段，全國聯播。連少兒頻道午間動畫片中間都插了廣告，配的是兒歌版宣傳曲。”
陳三槐盯著那張圖。畫麵上一隻狐狸化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唱：“死了不用愁，骨灰盒曬太陽就能發電喲~”
他捏緊拳頭。
這些東西一旦深入人心，他這些年費儘心思建立的“香火責任製”就得崩。老百姓不再供祖宗，改信高科技；不再燒紙錢，改買升級包。到時候陰間沒人收錢，陽間沒人還債，整個體係亂套。
“不能讓他們繼續講‘故事’。”他說。
林守拙點頭：“那我們也講故事。土一點，但真。”
兩人商量到天亮。
林守拙翻出《陰陽折紙七十二變》第19頁，手指在殘圖上來回比劃。最後他撕下一頁，疊成一個小人，放進gps紙錢做的擴音盒裡。按動開關，小人張嘴說話：“謹防陰陽詐騙，天上不會掉輪回。”
聲音粗，調子怪，像村口喇叭。
“再來一句。”陳三槐說。
林守拙又折一個，貼上標語“還債不如積德”，設定語音循環播放。然後一口氣做了三十七個，每個都不一樣，有的喊口號，有的念順口溜，最後一個，他錄了段山歌。
“哪來的？”陳三槐問。
“王寡婦二十年前的磁帶。”林守拙說，“她說那歌本來是要在婚禮上唱的。”
陳三槐沒吭聲。他知道那段往事。師父臨死前，枕頭底下壓著的就是那盤磁帶。
三十七個紙人偶做好後，連夜運出去，埋在各大電視台信號塔附近的墳地裡。利用陰氣激活電路，等直播開始，自動接入音頻流。
當天晚上，狐妖廣告準時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