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銀行的服務器風扇還在轉,聲音比剛才小了點,但機箱外殼還是燙手。陳三槐的手掌貼在上麵,熱氣順著掌心往上爬。
他沒動。
香爐底灰裡埋著那張寫有“陸離”名字的紙錢,火沒點,也沒打算燒。他知道現在點火等於打草驚蛇,對方已經盯上這裡,正等著他慌。
門外的大屏廣告換了內容,不再滾動投胎優先權,而是出現一個金邊黑底的詔令樣式界麵,字體工整,像刻上去的。
【地府金融改革試點辦公室】
【即日起接管陰陽流通事務】
【請功德銀行負責人簽署授權協議】
陳三槐看了兩眼,把算盤往麵前一推,珠子撞得劈啪響。他低頭數了三下銅錢,用指甲蓋磕了桌角,發出清脆的一聲。
“來了。”
話音剛落,屋裡的燈全滅了。不是跳閘,是直接暗下去,連應急燈都沒亮。隻有pos機屏幕還閃著微光,照出他半張臉。
一陣風從門口卷進來,帶著紙灰和檀香味。地板開始震,不是地震那種晃,是往下沉的感覺,像是整棟樓被拖進地底。
一道影子站在大廳中央,高大,披著黑袍,頭上有冠,看不清臉。手裡拿著一卷金紋紙書,展開時邊緣泛紅。
閻羅王來了。
他沒說話,隻把合同往前一遞。紙麵飄在空中,自動翻到簽名頁。空白處浮現出一行小字:授權方:陳三槐。
陳三槐坐著沒動,左眼突然刺痛。陰債清單瘋狂刷新,跳出一條加粗的批注:
“永久抵押陽壽與陰德發行權,不可撤銷,連帶三代直係親屬”。
右眼開始流淚,一滴接一滴,落在桌麵上,沒擦。
他低聲說:“這不叫改革,叫抄家。”
閻羅王依舊沉默,合同懸在半空,金粉微微顫動。
陳三槐伸手去拿,動作很慢。指尖碰到紙麵那一瞬,整張紙輕輕一抖,像是活了一樣。他立刻縮手,指甲在桌麵刮出一道白痕。
“你們想管賬,我不攔。”他說,“但得按規矩來。我這兒每一筆功德都有記錄,每一張卡都經得起查。”
閻羅王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壓得人耳膜發脹:“規矩?你定的才是規矩?”
“我不是定規矩的人。”陳三槐抬頭,“我是唯一一個不讓規矩變成刀的人。”
合同又往前漂了一寸,幾乎貼到他鼻尖。金紋底下閃過一絲暗紅,像血絲在紙裡遊動。
就在這時,供桌下的地磚裂開一道縫。一隻手從下麵伸出來,抓住桌腿,接著是腦袋,滿臉胡子,穿著老頭衫,提著個銅牌夜壺。
楊石頭鑽了出來。
他沒看閻羅王,也沒看陳三槐,隻是盯著那份合同。嘴唇動了動,沒出聲,然後把夜壺嘴對準紙麵,輕輕一晃。
一股綠色火焰噴出來,不燙,也不亮,但碰到合同的那一秒,金粉開始剝落。火焰舔過的地方,顯出兩個焦黑的大字——
詐騙
墨跡扭曲,像是被人用指甲摳出來的。
合同猛地往後退,懸停在閻羅王身前。金紋殘缺,露出背麵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免責條款和自動扣款協議。
陳三槐冷笑:“原來地府也搞霸王合同?”
閻羅王沒動怒,也沒反駁。他隻是抬起手,合同在空中緩緩卷起,燒成灰,隨風散了。
“三日後。”他說,“新約送達。”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淡下去,像被風吹走的煙。最後一絲黑袍消失前,地麵留下一個腳印,深陷半寸,形狀不像人腳,倒像某種獸類的爪痕。
大廳恢複安靜。
燈沒亮,但pos機屏幕還在閃。申請列表停在某個名字上:k666,設備數量三百七十二台。
楊石頭蹲在地上,把夜壺塞回地縫,隻留壺柄在外,微微發顫。他抬頭看了陳三槐一眼,眼神有點慌。
“我說兄弟……”他聲音壓得很低,“我剛才那一下,怕是犯天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