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那聲悶響還在耳邊回蕩。
陳三槐蹲在墓碑前,手指還卡在算盤框頂。他沒動,隻是盯著腳邊那張被夜露打濕的冥幣。風從墳頭掠過,吹得道袍補丁嘩啦作響,鬢角的紙灰飄了半尺又落回去。
泥土裂開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次不是直上直下,而是像被什麼從裡往外拱。一截金屬箱角先冒出來,接著是個人影,灰頭土臉,抱著箱子滾出地縫,膝蓋磕在墓碑底座上也沒喊疼。
“三槐!快!輪轉王說再拖一天就把我扔進石油池炸成燈油!”那人嗓門發顫,頭發根根豎起,眼眶烏青,像是三天沒合眼。
陳三槐這才收回手,把算盤塞回袖子。“你不是在酆都搞永動機嗎?怎麼跑我祖墳來了?”
“永動機炸了。”孫不二喘著氣,拍了拍懷裡冒藍煙的箱子,“現在改行搞3d打印陰宅,kpi壓到我頭上,完不成就地注銷編製。”
他掀開箱蓋,取出一卷泛光的圖紙,攤在地上。圖紙上畫著層層疊疊的結構,標注著“香灰基材”“孤魂淚催化”“自動結界生成”。
“這玩意兒能打橋墩?”陳三槐問。
“不止。”孫不二咬牙,“還能打整條黃泉路,連奈何橋護欄都能帶ifi信號。問題是……我沒地方試。”
陳三槐沉默兩秒,從內袋摸出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麵寫著“陳氏祖墳永久使用權”,印章邊緣鋸齒明顯,顯然是修過圖。
“用這個。”他說,“先打個橋墩。”
孫不二眼睛亮了:“你要建分站?”
“不。”陳三槐冷笑,“我要讓地府知道,拆我家墳,得先過基建驗收這一關。”
機器架起來很快。
銀灰色的打印機擺在祖墳東南角,三腳架插進土裡,接口連著一個嗡嗡作響的小型反應堆——據說是永動機殘骸改裝的。孫不二接通電源,藍光掃過地麵,一層灰黑色物質開始堆積。
“材料比例調好了。”他盯著屏幕,“香灰七成,冥幣漿兩成五,眼淚催化石點五。理論上不會長草,也不會活。”
陳三槐站在旁邊,沒說話。他右眼突然抽了一下,一滴水滑下來,砸在鞋麵破洞上。左眼視野裡,祖先債務清單快速翻頁,最後停在一條新記錄:
未申報地下施工項目:風險等級中。
他沒管。
第一層打好,第二層開始堆疊。機器發出低頻震動,空氣中混著燒紙味和一股類似鐵皮烤化的氣味。橋墩慢慢成型,表麵刻著細密的咒文,像是微型往生陣。
“第一階段完成。”孫不二鬆了口氣,抹了把汗,“強度測試明早做,今晚先停機降溫。”
話音剛落,橋墩縫隙裡鑽出幾根嫩綠莖稈。
狗尾巴草。
頂端絨毛泛著微弱磷光,在夜裡輕輕晃動。
陳三槐皺眉:“陰地不該長活物。”
“除非……”孫不二臉色變了,“有人往數據流裡塞了生命代碼。”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午夜鐘聲都沒響,橋墩突然“哢”地一聲,從中斷裂,轟然倒下。
塵土揚起半人高。
等煙散了,隻見一雙破靴子在外麵抽搐。陳三槐走過去,搬開碎塊,露出張黑子的臉,嘴邊還沾著綠豆糕渣。
“你在這乾嘛?”陳三槐問。
“巡邏……順便補宵夜……”張黑子咳嗽兩聲,想撐起來,舉起哭喪棒當拐杖,結果“啪”一聲,棒子斷成兩截。
斷裂處,原本模糊的錯彆字咒文開始扭曲,墨跡重組,顯出一行小字:
“陳三槐,雙倍陰債,限期三日。”
陳三槐蹲下,撿起半截棒子,湊近看。
這不是普通催債符。筆跡走勢、朱砂滲透方式,都是陸離那一套。但被人改寫過,嵌進了鎮魂法器內部。
“你的家夥被人動過手腳。”他對張黑子說。
“不可能。”張黑子搖頭,“這棒子跟了我八十年,沒人碰過。”
“那就說明。”陳三槐把斷棒放進袖子,“有人能遠程改寫陰司製式裝備。”
孫不二站在打印機旁,臉色發白。“如果連哭喪棒都能被篡改……那我的設備也可能被入侵。”
他打開控製麵板,調出最後一次打印日誌。數據流正常,材料配比正常,溫度曲線也正常。但在“指令來源”一欄,有個隱藏進程一閃而過,代號是“閻羅殿臨時授權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