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黑透,陳三槐就蹲在墳頭不動了。他右眼一直流淚,一滴接一滴落在手背,涼得不像人該有的眼淚。林守拙拄著拐杖走過來時,他還盯著湯鋪方向,手指在膝蓋上數銅錢,每數一枚,指甲蓋就在褲縫磕一下。
“你真打算今晚動手?”林守拙喘著氣問。
陳三槐沒抬頭,“紙馬啃月光的事,你知道多久了?”
林守拙愣住,“昨兒早上才發現。我紮的那批紙馬,夜裡全不見了。今早回來,馬肚子空了,墊草換成了一層白霜似的東西。”
“牛眼淚結晶。”陳三槐把銅錢收進袖袋,“你家傳的折紙圖譜第十九變,是不是能讓人變紙?”
“沒人練成過。”林守拙搖頭,“我爹說練成了要遭天譴。”
陳三槐冷笑一聲,“可蹄印是第十九變的殘圖,一路通到她後門鐵門底下。”
林守拙沒說話,隻是從懷裡掏出一張燒焦的紙片,遞過去。邊角有“城南富商”四個字,和前夜撿到的那張一樣。
陳三槐接過,貼在鼻尖聞了聞。一股焦味混著桂花香。
他眯眼,“這符紙重寫過往生咒,不是用來鎮鬼的,是用來騙鬼的。誰死在這上麵,魂會被導進彆的地方。”
林守拙聲音發緊,“你是說……那些詐屍的女屍?”
“她們沒詐屍。”陳三槐站起身,“是被人用禁術吊著命,當燃料使。”
他抬腳往湯鋪方向走,林守拙趕緊跟上。
兩人摸到後巷時,月亮正懸在屋頂。巷子儘頭那扇鐵門縫裡,飄出一絲粉霧,碰到月光就散開,像被什麼吸走了。
“你看地上。”陳三槐壓低聲音。
青石板上有濕痕,不是水,是蹄印。一圈一圈,像是馬在原地打轉啃東西。每一步落下,石板表麵就多一道裂紋,裂紋裡泛著藍光。
林守拙蹲下伸手碰了下,指尖立刻結了一層薄霜。
“這哪是啃月光。”他縮回手,“這是在抽地脈陰氣。”
陳三槐沒答話,從道袍內袋摸出一把銅錢,含一口唾沫,咬破食指,混在一起抹在門縫上。血糊流進去的瞬間,鐵門發出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裡麵哭。
哭聲越來越響,三十多個女人的聲音疊在一起:“還我陽壽——”
林守拙臉色發白,“是她們!”
“幻象。”陳三槐閉眼,“彆看,也彆應。”
他從腰間抽出一根紅繩,塞給林守拙,“吹骨哨,召紙馬回來。要是它還在聽你的,就會衝出來攔我們。”
林守拙哆嗦著把哨子放進嘴裡,用力一吹。
嗚——
哨音尖利,劃破夜空。鐵門猛地一震,裡麵哭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匹紙馬從門內衝出,四蹄燃著幽藍火焰,馬頭直奔陳三槐麵門。林守拙撲上去拽住紅繩,用力一拉,馬脖子上紅線繃緊,硬生生被拽停在半空。
陳三槐趁機推門而入。
屋內是一間地下室,比外麵看著大得多。幾十個紙人盤腿坐著,臉上敷著濕麵膜,香味和湯映紅指甲油一個味。角落堆著十幾個麻袋,滲出粉霧,標簽寫著“六道輪回·特供型淋雨式毒粉”。
陳三槐走過去掀開一袋,抓了把粉末在手裡搓了搓。顆粒細膩,遇空氣微微發燙。
“這批貨本來該運去陽間的。”他說,“結果卡在這兒,改成養紙人了。”
林守拙已經取下一張麵膜,翻過來檢查。背麵貼著一塊小芯片,刻紋和他師父留下的銅錢一模一樣。
“他們用我的手藝,加上你師父的東西,造出會吸陰氣的活紙人。”他聲音發抖,“這不叫紮紙,這叫煉屍。”
陳三槐走到牆邊,發現一麵銅鏡懸在頭頂。鏡麵漆黑,照不出人影,卻能看到一間屋子:長桌、賬本、判官筆架。有個穿黑袍的人背對著鏡頭寫字,肩膀微微抖動。
“是陰陽賬房。”他低聲說,“他們在監視這裡。”
林守拙還想說話,頭頂銅鏡突然炸裂,碎片濺了一地。
一支朱砂筆從天花板破洞飛下,筆尖帶火,直撲陳三槐後背。他躲不開,筆鋒狠狠劃過皮肉,八個字烙進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