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走出工棚,手機還貼在耳邊。孫不二的聲音已經斷了,隻剩忙音在響。他沒掛,就這麼聽著,直到屏幕自動黑下去。
風從巷口吹過來,帶著一股燒紙的焦味。他知道那不是誰在祭祖,是林守拙棚子裡的毒粉還在冒煙。他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大腳趾動了動,灰沾在裂口邊上,像撒了一層薄鹽。
他轉身往村東走。腳步比平時快,但也沒急。事情到了這地步,急也沒用。陽壽扣得再快,也不能讓他少喘一口氣。
太爺爺住的老屋在村角,牆皮剝得差不多了,門框歪著,門簾是塊紅布,上麵印著“福如東海”。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屋裡正放著京劇,《空城計》唱到“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聲音震得燈泡直晃。
太爺爺坐在小板凳上,腿翹著,手裡攥著遙控器,眼睛盯著牆角那台老電視。電視連著個銀色盒子,就是他那個智能機頂盒,貼著三張符紙,據說是防陰氣入侵的。
“看什麼呢?”陳三槐坐到旁邊。
“新女團。”太爺爺頭也不回,“今兒演《貴妃醉酒》,明兒跳廣場舞。”
陳三槐伸手去摸機頂盒。盒子發燙,接口處有股糊味。他掏出銅錢,貼在usb口上。銅錢一碰,盒子“滴”了一聲,畫麵閃了幾下,突然變了。
不再是戲台。
是個巷子,夜裡,路燈昏黃。鏡頭像是裝在電線杆上,角度往下壓。一個人影站在中間,穿西裝,拄拐杖。陳三槐一眼認出那是孔門生。
鏡頭再移,地上跪著個小孩,七八歲,滿臉眼淚,嘴張著,卻沒聲音。每一滴淚落下來,地麵就“嗤”地冒火,燒出一張紙錢。
“這是哪兒?”陳三槐問。
“直播。”太爺爺終於轉頭,“剛冒出來的,沒點就進來了。我還以為是付費頻道。”
陳三槐盯著屏幕。孔門生抬起手杖,輕輕一點孩子額頭。孩子立刻抖了一下,哭聲停了,但眼淚還在流。
“信號穩嗎?”
“不太行。”太爺爺拍了下盒子,“三分鐘前斷過一次,重連了。”
陳三槐看了眼自己手腕內側。那裡有一道淡紅的線,是從vr眼鏡裡帶出來的係統標記。線又深了一分。他知道,每次信號中斷,係統就抽他五分鐘陽壽。
不能再等。
他咬破手指,把血抹在機頂盒usb口上。血剛沾上去,盒子“嗡”地一震,屏幕畫麵穩定了,連孩子的睫毛都看得清。
“你要乾啥?”太爺爺問。
“借你這盒子用一下。”陳三槐站起身,“彆關,讓它接著播。”
他掏出手機,撥通夜巡鬼差的號。電話響了五聲才接。
“喂?”
“張黑子,我在太爺爺家。”陳三槐說,“機頂盒連上了孔門生的現場,我要過去,你來接我。”
“你瘋了?”那邊聲音含糊,像是在啃東西,“陽間盲區,法術進不去。”
“我知道。”陳三槐脫下一隻布鞋,從露趾的地方摳出一團灰,“我給你留了引子。”
那邊沉默兩秒。“燒雞味的?”
“對。你吃了就能定位。”
“……行吧。等我。”
電話掛了。陳三槐把鞋子重新穿上,走到院子裡。他抬頭看天,雲層厚,月亮藏得嚴實。他把手伸進懷裡,摸了摸那枚銅錢。它還在發燙。
不到三分鐘,院角的影子開始扭動。像有東西從地底往上爬。接著,一隻手從黑影裡伸出來,拎著根哭喪棒,棒頭刻著字,有個“往”字少了一撇。
張黑子鑽出來,嘴裡還嚼著東西,脖子上掛著工作證,反戴著。
“給你的燒雞我提前吃了。”他吐出一根雞骨頭,“味道不錯,就是灰多了點。”
“能走嗎?”
“能。”張黑子把棒子扛肩上,“抓緊我,彆鬆手。”
陳三槐抓住他胳膊。張黑子踩進自己的影子,兩人一起沉下去。
再睜眼時,已在巷口。
孔門生背對著他們,手杖插在地上。孩子還跪著,但不動了,像被凍住。陳三槐往前走一步,腳下磚縫裡突然竄出十二道黑影,圍成一圈,是招魂幡的影子。
“你們來得真快。”孔門生轉身,笑了一下,“靠個破盒子就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