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靈口中的愛之於無休還是太遙遠了。
在人族潛移默化的認知中,她應當是那種向來不愛任何人或者物的存在。
無休的慈悲隻是天性,往深了看去,其實空泛的什麼也沒有。
這世間依托於她而得以存活的生靈有多少,就也同時會有多少因她死去。
她有多大的功德,同時也就背負著多深的業障。
無休在這個位置,必須做到冷心冷情。她若情緒化了,那這個世間有些人尋求的那個公道便也不存在了。
天道有時候管不得的事情,無休都能橫插一腳。
天道在無休以身相搏之前已經塌陷過不止一次。
女媧補天那次都已經不是第一次。
在無休看來,世間的每次規則更替都是天道的自我修正,這個不靠譜的大道總是出紕漏,搞得直屬他管轄的天道也總在完善細則。
無休有時候充當的就是那個縫縫補補的角色。
她的功德計量中,半數都是由於天道規則的錯漏導致的極端災難。在那種時刻下,首當其衝的是承受最多的,最終活下來的也是獲益最多的。
無休就是那樣的存在。起初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的許多先天神靈,通通都不在了,他們甚至不會被載入歸藏頁,就這樣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她就那樣什麼也不表達地立於千萬靈物之前,隻身一人阻擋尚未發生的、即將發生的、已經發生的危險。
許多物種的安然繁衍與興盛,無休都隻做旁觀的那個,也隻能做旁觀的那一個。
就像她應允不止去幫那對共享壽命的愛侶,下場就是他們將被天道清算,再無來世。
在許多人看來,無休對生靈安危的義無反顧並不重要,因為這些對他們來說都太遙遠了。
無休也並不在意他們的想法,她隻是勘破了大道,知道若她不保,也會有彆的誰保下那些生靈,接著成為她。
無休曾有過淺淡的疑惑,不知為何偏偏是她,緊接著她就釋懷了,不是她的話,還能是誰?
漸漸的,她也就放下了那些原本就淺的像一縷風的執意。隨著她那些故友的離逝,無休好像也慢慢的沒有了情緒。
她的情緒太大,大的容不下這些渺小的、細膩的情愫。
無休看過太多話本子,但是對於情欲繁衍出來的愛也依舊隻能感覺到抽象。
當聽見槐靈那一句自言自語般的迷惑時,無休無法回答。
這個問題,槐靈可能也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過了一會兒,房間趨於平靜,就連一開始渾渾噩噩的桃枝也不再有異常的靈氣波動。
寂靜中,槐靈問:“可還有什麼法子能救得回她?”
無休挑了挑眉,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問出這樣的話:“你還想救她?”
她看過許多類似槐靈山神的話本子,往往最後二者會連怨偶都稱不上,在這種不平等關係下催生出來的異樣情愫,是無休的另一個盲區。
與愛或恨不同的是,這種模糊的,界限不清的,又往往是最常見的,也是無休最不會處理的事情。
無休不禁想:如果不止在的話應該會讓她省心很多。
槐靈並未猶豫多久,回頭透過重重瘴氣望向安然在他魔氣籠罩下的山神,他說:“想。”
無休垂眸看他。
槐靈跪在她麵前,無休就看見嵌在他靈體上盛開的槐花魔紋。
槐花花期短,盛開就是凋零。
“你已經不能給我什麼了,我為什麼要幫你?”
槐靈身子一顫,緩緩抬起頭,黑色的眸子漸漸褪回正常,很快被淚意逼紅。
他不理解無休的意思。
他印象中萬物有序,他生出靈識之時不歸山還不叫不歸山,那時候山山海海,人族勢微,他們這些靈類生物都有一個終極的信仰,那就是能被上神或者上仙收容。
那些神啊仙啊的因為行善事對修行有利,所以往往會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來為自己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