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休看得出卜知放不下這件事。或許出於被不斷傷害背刺的前車之鑒，導致這次的他對於人族的未來十分懈怠。但無休看得出來，卜知放不下。
她看過卜知很多的麵孔。麵對人族時，卜知的熱忱曾經甚至讓無休主動推演過卜知的前世今生。
她也想搞明白，為什麼一隻貓可以對人族這麼熱愛。
實際上，在卜知身為貓在外麵借著無休的威風統率異獸們行走於六界之時，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奔波於各個山頭去揍那些誤傷人類的家夥們。
冰川笑他：“你真是有操不完的心，一隻狌狌能鬨出什麼亂子，還值得你特地跑一趟招搖山？那群人若不是吃了它伴侶的肉，這隻狌狌也不會去加害他們。”
卜知與他爭辯，振振有詞：“若我不管，豈不是有損我的威名。那些異獸們一刻不得安寧，總想著去人族的地盤打牙祭，上次那隻故意嚇人的蠱雕，我當時就應該直接把它殺了的。就是處理的太輕了，才會又發生狌狌這樁事。”
再往後麵，人族興旺壓縮了許多其餘靈物的生存空間，卜知更是不遺餘力地去幫它們把一座座山沉入地底，省得它們出來爭奪人族的資源。
獸族繁衍至今，身為其中一員的卜知從來沒有真正站在獸族的立場考慮過事情。
這也正是無休一直納悶的事情。
他明明是一隻貓，卻無端擁有了對人族的悲憫之情，自他睜眼的那一刻，觀儘卜知一生的無休就看到了他命數裡密密麻麻的因果線，每一條都是他與人族交彙後產生的奇妙效應。
無休抽空去過一趟孕育出卜知的那個山洞，在那裡她找到了答案。
卜知這隻貓，被孕育出來的那一刻，就完全彌補了無休一直以來缺失的情感。它太多情，乃至於隻有依托於人族才能完全釋放在無際冰原也裝不下的那些情與欲。
如果無休沒有成為它的主人，那卜知就永遠也不會睜開那雙看透因果的眼睛。
這件事隻有無休知道。
正因她知道這件事，才對卜知此時表露出來的放棄態度感到驚訝。
卜知不會放棄相幫人族，他或許對人總是不停地失望，可他的天性擺在那裡，若他選擇與人族立場背道而馳，那貓不將貓。
無休靜靜看了一眼卜知，並沒有使什麼術法，隻是再次問他：“你要放棄相幫人族嗎？”
卜知這次沒有回答，他搖了搖頭，動作很慢，顯得有些機械感。
冰川搞不懂他的意思，搖頭是不幫還是不知道幫不幫啊？
唐宋下意識將卜知的動作當成了拒絕，他心一緊，立刻上前拽住了卜知的手腕：“靈氣複蘇在即，如果沒有你，我，”他特意停頓了一下，“還有特管處的同事們，包括那些我們一直保護著的普羅大眾們，他們遭受到那些未知的威脅該怎麼辦？卜知，不要放棄我們！”
卜知垂眼看向唐宋緊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力道很重，重到他感覺到了被攥著心臟的疼痛，他視線上移，心情複雜，“唐宋，我不知道。幫不幫你們，我不知道。”
無休再次聽到了這個回答，微微皺起了眉毛。
不管唐宋心裡是怎麼想，但這隻貓的心理健康是必須要被她擺在所有事情前麵的。
冰川瞥見無休的表情，這時湊到卜知跟前攛掇：“神女不是最偏心人族了嗎？你這麼會撒嬌，向她撒撒嬌不就行啦？”
聽見這話，卜知表情又變了變，他沒工夫考慮冰川這麼個向來離因果恨不得八丈遠的人為啥會在這個時候暗戳戳讓他求助於無休。
那些在冰原時對他很簡單的事，如今提起來卻很難。
他總在要開口的上一秒就想起那個共情的瞬間。
儘管無休說過並不痛，可被他真切感受過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他想起的瞬間再次席卷他的全身。
他做不到罔顧無休的功德與業障，再像那時一樣去拜托她為自己的私欲做這樣那樣的事。
因為不論怎麼推演，有且隻有一條能護佑人族繼續興盛不被影響的路，那就是有無休的乾預。
無休偏愛人族，但大方向上，她向來大公無私。
都說天道公允，在一定程度上，無休要比天道都冷漠得多，她的公正在於內心。天道都還能賺一賺功德抵消業障，在無休那裡，將靈物打入萬劫不複或許隻需要她的一個念頭。不看因果的念頭。
若如冰川所說真的再次求到了無休頭上，卜知分明能夠預見到她無奈地答應自己，然後又在他和冰川不知道的時候吐上好多血，承受數不清有多厚的業障。
他放不下人族。
他更無法失去無休。
他寧願放棄人族。
隻不過是承受良心的譴責，違背本性的漠然並不會給卜知帶來太多的負麵影響。
他這麼安慰著自己，嘴上便也說道：“神女一直說過，萬事萬物皆有定數。這件事我不會再管。”
冰川咋舌，對卜知的變化感到了陌生，他分明看出卜知神情中流露出對放棄人族的掙紮，但他還是說出了這種話。
無休微微歎了一口氣，她伸手拍了拍卜知的頭，又在移走之際用食指彈了彈他的腦門。
在唐宋瞠目結舌之下，對卜知緩緩說：“好，那就不管。”
卜知鬆了一口氣，心口又微微發緊。
唐宋捏著他手腕的手已經因為他的一番話而垂落下去，無休的動作更是令他無比震驚，因此在短暫的腦回路宕機之下，他呆呆站在那裡，微張著嘴想再說點兒留住卜知的話，又感覺自己站在這裡十分多餘。
唐宋也隻好在無休說出那幾個字之後徹底放棄遊說卜知，也包括那些油鹽不進的領導們。
或許卜知說的是對的，這些都是定數，也都是自大的他們該受著的。
唐宋咬著嘴唇，準備不再麻煩卜知，做出這個決定無疑是艱難的，但看上去卜知已經完全決定聽從無休的安排，唐宋也不會再自討苦吃。
就在他準備提出離開之時，他又看見無休張開了嘴。
接著她說：“我來管。”
既然她的貓因為不肯明說的緣故不願再沾染因果業障，那為了貓貓的心理健康，無休這個主人隻好勉為其難幫他處理掉這個算不上爛攤子的一個攤子。
喜歡看見我徒弟了嗎請大家收藏：()看見我徒弟了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