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昌來訪引發的波瀾,並未在《宣和風骨》項目組內部公開擴散,但一種微妙的緊張感卻在核心圈層彌漫開來。顧延之動用了星耀的能量,暗中緊鑼密鼓地調查。沈清梧則依舊沉靜如水,按部就班地推進工作,仿佛那日的風波從未發生。
她甚至抽空去參觀了首都博物館正在舉辦的“宋代文物精品展”,重點觀摩了書畫和金石部分,一待就是大半天,神情專注,不時用手機拍下細節,或是與陪同的曉芸低聲講解幾句。在外人看來,這更像是她日常的學術積累,無人察覺她平靜外表下正在醞釀的風暴。
三日後,顧延之帶著初步調查結果,麵色凝重地再次找到了沈清梧。
“沈老師,查到了些東西。”他關上辦公室的門,壓低聲音,“高世昌最近確實和一個人接觸頻繁——天娛傳媒的少東家,周繼坤。”
周繼坤!那個曾被原主拒絕、進而懷恨在心、多次暗中使絆子的“周少”!
果然是他!沈清梧眼中寒光一閃。看來之前的網絡黑潮、田薇的種種刁難,背後恐怕都少不了這位周少的影子。如今見打壓不成,反而讓她越爬越高,竟使出如此陰損的招數,想從根子上毀掉她的專業聲譽!
“那幅《蘭亭序》仿品呢?”沈清梧問。
“來源有些模糊,但指向一個海外回流渠道,經手人……似乎也與周繼坤有些關聯。”顧延之語氣沉重,“高世昌這次,恐怕是收了周繼坤的好處,故意來做這個局。無論你當時是否指出破綻,他都有後手。你若看不出,他便順勢坐實那畫的價值,日後或可炒作牟利,或可反諷你徒有虛名;你若看出,便是折了前輩麵子,落個狂妄之名,更埋下日後被翻案的隱患!”
好一招進退兩難的毒計!無論沈清梧如何應對,都難以全身而退!
顧延之擔憂道:“沈老師,現在情況對我們很不利。高世昌在圈內地位很高,他的話很多人會信。就算我們拿出證據證明那畫是仿的,他也可以推說自己是老糊塗,反而顯得我們咄咄逼人。周繼坤這招太陰了!”
沈清梧聽完,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反而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周少倒是舍得下本錢,找來這般高明的仿作,又請動高老先生這等人物唱戲。可惜……”
她頓了頓,看向顧延之:“顧總,可否幫我安排一個私人場合,我想再‘請教’一下高老先生關於那幅《蘭亭序》的問題。”
顧延之一愣:“還見他?沈老師,這豈不是……”
“自是有了萬全之策。”沈清梧語氣篤定,“他既以‘畫’設局,我便從‘畫’破局。還需請顧總幫我找幾樣東西……”
她在顧延之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顧延之越聽眼睛越亮,最後忍不住拍案叫絕:“妙!太妙了!我立刻去辦!”
兩日後,一場小範圍、高規格的宋版書鑒賞沙龍,在一位與星耀關係密切的資深藏家府邸舉行。受邀者皆是文化界、收藏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高世昌自然也赫然在列。
沙龍的氛圍雅致而輕鬆。眾人欣賞著主人珍藏的幾部宋刻孤本,品茗論道,好不風雅。
沈清梧作為近期風頭最勁的“文化名人”,也在受邀之列。她今日依舊是一身素雅裝扮,話不多,但每每開口,皆能切中要害,引得眾人頻頻頷首。
鑒賞過半,主人拿出壓箱底的一冊宋刻《金石錄》殘卷,供大家傳閱品鑒。眾人無不驚歎其刻工之精、紙墨之古。
當書冊傳到高世昌手中時,他摩挲著紙張,讚歎不已:“確是浙刻本風貌,刀法爽利,墨色如漆,好!好東西啊!”
就在這時,沈清梧仿佛不經意般開口,聲音清朗,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高老先生果然是行家。說起浙刻本,晚輩近日倒是遇到一樁趣事,心中存疑,正想向老先生請教。”
高世昌心情正好,捋須笑道:“沈老師但說無妨。”
沈清梧從隨身攜帶的一個錦囊中,取出小小一頁泛黃的舊紙,看似是從某本古籍上撕下的殘頁,其上印有寥寥數行字和一方鈐印。
“晚輩偶得此殘頁,賣家聲稱是宋刻《宣和書譜》之散頁,您看這紙張、這字體,似乎確與南宋浙刻本特征相合。尤其是這方‘軍司馬印’收藏印,賣家言之鑿鑿,說是宋內府遺珍。”沈清梧將殘頁遞過去,語氣謙遜,如同真心求教。
高世昌聞言,接過殘頁,自信滿滿地仔細端詳。他剛才誇讚那冊《金石錄》浙刻本,此刻自然不能自打嘴巴,且看這殘頁紙張、字體,確與手中《金石錄》有幾分相似之處。至於那方“軍司馬印”,他依稀記得宋代某些機構似乎用過類似印文……
為了維持自己“權威”的人設,更為了壓下之前被沈清梧指出《蘭亭序》仿品的尷尬,他幾乎未做深想,便頷首肯定道:“嗯,觀此紙墨字體,確是浙風無疑。這方‘軍司馬印’嘛……宋時殿前司下屬軍械庫似有用過此類印文,鈐於書譜之上,倒也說得通。沈老師運氣不錯,雖是殘頁,亦頗具價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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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旁邊幾位真正精通版本學的老先生卻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沈清梧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臉上謙遜的表情瞬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如刀的冷靜。她微微提高聲量,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高老先生果然博聞強記。隻是……”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吸引了全場所有目光。
“隻是,《宣和書譜》乃北宋徽宗朝所纂,宣和年間,杭州刻書業未盛,何來‘浙刻本’?此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