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拍攝現場總是彌漫著消毒水與緊張交織的氣息。白熾燈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醫護人員裝扮的演員們穿梭在布置逼真的急救區域,攝像機軌道如同黑色巨蟒蜿蜒在地麵上。
沈清梧站在監視器旁,一身白大褂纖塵不染。她指尖輕輕劃過劇本邊緣,目光卻投向正在布置的注射戲場景。這場戲需要呈現夜間急診高峰的混亂與秩序,現場安排了比平日多出近一倍的人員。
“林靜醫生,待會兒您是從c機位方向入場,”副導演指著場地布局圖,“患者已經就位,注射過程會有個特寫。”
沈清梧點頭,餘光瞥見那位扮演患者的老年演員正在讓化妝師加深麵部的病容妝。他是業內備受尊敬的老戲骨,雖已年過花甲,卻仍然親自上陣,不需要替身。
“王老師,等會兒注射時如果有任何不適,請立刻示意。”沈清梧走到老人身邊,聲音放緩。
老人笑著擺手:“清梧放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
拍攝正式開始。
人造的喧囂填滿了空間,演員們推著移動病床穿梭,模擬著急診室的繁忙。沈清梧——或者說林靜醫生——快步穿過人群,白大褂下擺劃出利落的弧線。她的表情冷靜而專注,每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真正的主治醫師。
“患者血壓持續下降!需要立即建立靜脈通道!”她下達指令,語氣緊迫卻不慌亂。
扮演護士小徐的年輕演員推著治療車過來。鏡頭推近,特寫對準她戴著手套的雙手。這是個麵生的女孩,戲份不多,此刻臉色有些蒼白。
沈清梧按照劇本要求,站在患者另一側,一手輕按患者肩膀,一手準備固定注射部位。這是場需要密切配合的戲。
“開始注射。”導演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小徐的手明顯顫抖著。尋找血管時,她的指尖在老人布滿皺紋的皮膚上徘徊太久。沈清梧敏銳地察覺到異常,但按照劇情,她此刻應該全神貫注於患者的反應。
針頭刺入的瞬間,沈清梧感到手下蒼老的軀體猛地一僵。
“啊——”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呻吟從老人口中溢出。
“停!”導演喊道。
然而意外已經發生。老人注射部位迅速鼓起一個青紫色的包塊,如同被墨水染過的棉絮在皮膚下蔓延開來。
現場頓時陷入混亂。真實身份是急診醫生的醫療顧問立刻衝上前,小心地取下注射器。沈清梧已經扶住老人下滑的肩膀,另一隻手迅速抓過一旁的無菌紗布按壓在滲血處。
“快拿冰袋!快!”她的聲音像出鞘的刀,劃開嘈雜。
工作人員四散奔走,有人推來輪椅。沈清梧半跪在地,始終托著老人的手臂,手指穩穩壓住紗布。她的白大褂沾染了少許藥液,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王老師,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她聲音放得很輕,與剛才下指令時判若兩人。
老人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卻勉強笑道:“沒事,小意外...”
醫療顧問仔細檢查後鬆了口氣:“萬幸,隻是藥液外滲,沒有傷到神經。但需要立即處理,會疼幾天。”
導演麵色鐵青地看著現場:“今天先到這裡,清場!”
所有人都圍上來關心老演員的情況。沈清梧退到一旁,看著醫護人員為老人冰敷、上藥。她注意到小徐站在人群外圍,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白得嚇人。
“剛才進針角度不對,”醫療顧問低聲對導演說,“新人太緊張了。”
導演搖搖頭:“意外難免,人沒事就好。”
沈清梧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徐的肩膀。女孩猛地一顫,像是被燙到般躲開半步。
“第一次拍這種戲都會緊張,”沈清梧語氣平和,“下次多練習就好。”
小徐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對不起,沈老師...”
那天晚上,沈清梧剛卸完妝,蘇墨就衝進了休息室,手機幾乎要戳到她麵前。
“看看這些胡說八道!”
屏幕上,沈清梧耍大牌的話題已經爆紅。一則“劇組內部爆料”繪聲繪色地描述她如何為了“真實效果”強迫新人進行危險操作,導致老藝術家受傷。配圖是一張角度刁鑽的照片,恰好抓拍到她與醫療顧問交談時表情嚴肅的瞬間。
“他們連王老師受傷都要利用...”沈清梧的聲音像是浸透了冰水。她滑動屏幕,看著那些惡毒的評論,指尖漸漸發涼。
蘇墨氣得在房間裡踱步,皮鞋跟敲擊地板如同驟雨:“周繼坤的爪牙!明的不行就來陰的!我已經聯係劇組發聲明,但——”
“但沒人會信。”沈清梧接完他的話。她走到窗前,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碎金灑落在漆黑的天幕上。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麵色平靜,唯有放在窗台上的手微微收緊,指腹壓得發白。
劇組的聲明很快發布,卻如石沉大海。聲明下的評論充滿了質疑和嘲諷,甚至有人開始抵製《急診室》。
更糟糕的是小徐的態度。當蘇墨找到她詢問情況時,女孩眼神躲閃,言語含糊:“沈老師確實要求很嚴格...我也隻是按指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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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被有心人錄下,片段在網上瘋傳。
沈清梧看著新一輪的輿論風暴,感到一種熟悉的冰冷從胃部蔓延開來。這不是明刀明槍的競爭,而是藏在陰影裡的毒針,精準地刺向她最珍視的職業聲譽。
“是周繼坤的人,”蘇墨咬牙切齒,“小徐肯定被收買了或者威脅了。”
沈清梧沉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屏幕上的惡評如同潮水般湧動。她忽然起身,拿起外套:“回酒店。”
“不想辦法澄清嗎?我們可以開發布會——”
“等。”沈清梧隻說了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等什麼?”
“等當事人自己開口。”她轉身看向蘇墨,眼神清亮如刀,“王老師的為人業內皆知,他不會任由自己的傷被利用。至於小徐...被脅迫的人,總會有撐不住的時候。”
接下來的兩天,沈清梧照常出現在劇組。麵對追訪的媒體,她隻重複一句:“清者自清。”她的冷靜與沉默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讓最瘋狂的記者也無法突破。
拍攝間隙,她坐在休息椅上讀劇本,姿態如常,唯有細看才能發現她翻頁的頻率比平時慢了些,目光有時會停留在同一行字上許久。她偶爾會抬手揉按太陽穴,這個小動作泄露了難以察覺的疲憊。
第二天下午,轉機終於到來。
老藝術家在家人陪同下接受了視頻采訪。視頻中,他手上的敷料清晰可見,但聲音洪亮堅定:“網上全是胡說八道!小沈非常敬業,意外發生後第一個衝過來關心我!這麼好的演員不能被汙蔑!”
幾乎同時,警方通報了周繼坤團夥威脅利誘證人、策劃誹謗案的進展。鐵證如山,幾個關鍵嫌疑人被抓獲。
小徐在父母陪同下出現在沈清梧的休息室。女孩雙眼紅腫,聲音顫抖:“他們威脅我家人...說如果我不照做,就讓我在圈裡混不下去...還給了我一筆錢...”
沈清梧安靜地聽完,沒有打斷。她遞給女孩一杯溫水,水麵微微晃動,映出天花板上的燈光。
“吃一塹長一智,”最後她隻說了這麼一句,“未來的路還長。”
女孩離去時,肩膀不再緊繃如弦。
蘇墨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陷進沙發裡:“總算過去了。”
沈清梧站在鏡前,慢慢取下耳朵上的素銀耳釘。鏡中的女子麵色平靜,唯有眼底深處有一絲難以捕捉的陰影,如同暴雨過後天空尚未散儘的烏雲。
“不會結束的,”她輕聲說,更像自言自語,“隻要周繼坤的影響還在,這種事兒就不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