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一場接一場地拍。
片場依舊忙碌嘈雜,燈光、軌道、吆喝聲、對白聲……一切如常。
但於冷五而言,整個世界已然天翻地覆,萬物失聲,色彩儘褪。他的感官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絕,所有的喧囂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切。唯有那道身著宮裝、時而威嚴、時而哀婉的身影,如同唯一清晰的焦點,灼燒著他的視網膜,更灼燒著他的靈魂。
沈執硯。
這個名字,如同最惡毒的咒語,又似最縹緲的夢魘,在他腦海深處反複回蕩,每一次撞擊都帶來一陣劇烈的、近乎生理性的眩暈與心悸。
他機械地執行著巡邏任務,腳步依舊沉穩,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這是刻入骨髓的死士本能,即便心神俱震,亦不會全然失職。但他知道,自己的內核已經發生了劇烈的、不可逆轉的崩裂與重構。
他看著她與秦諭對戲,看著她與導演討論鏡頭,看著她偶爾對工作人員露出禮貌而疏離的微笑……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一聲極輕的歎息,此刻在他眼中都擁有了全新的、令人膽寒的含義。
那挺直的背脊,那飲茶時微翹的小指,那思考時獨特的指尖節奏……所有之前讓他感到熟悉的細節,此刻都變成了確認她身份的、鐵一般的證據。尤其是那轉瞬即逝的、冰冷堅硬的表情,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腦海裡,不斷提醒著他那個荒謬卻又無比真實的真相。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是怎麼逃過那場必殺之局的?
那方浸染異香的手帕,那戴著鹿皮手套的手……難道都未能真正湮滅她的魂魄?
而自己……自己這跨越千年的追蹤,這因血誓業力而來的詭異重生,難道冥冥之中,竟真的是衝著她來的?
因果?業報?
冷五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嘲弄感席卷全身。他一生殺人無數,從不信鬼神,隻效忠太後,隻遵從命令。可如今,這匪夷所思的遭遇,卻讓他第一次對那冥冥之中的力量感到了深刻的恐懼與……茫然。
血誓……
“不親眼見證沈氏魂飛魄散,誓不罷休……”
那以血和忠誠立下的誓言,其帶來的業力竟強橫至此,能撕裂時空,將他的魂魄硬生生拖拽到此地?
那麼現在呢?
目標就在眼前。鮮活地存在著。
他該如何“見證”她的“魂飛魄散”?
殺了他?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猛地壓了下去。
並非不忍。冷五從不缺乏殺人的決心和手段。而是……荒謬!徹頭徹尾的荒謬!
在此地?在此世?殺一個名為“沈清梧”、備受矚目、被無數鏡頭和目光環繞的女明星?隻為完成一個早已隨著太後和王朝一同湮滅在曆史塵埃中的命令?
且不說他能否成功,現代社會無處不在的監控和法律讓他束手束腳,即便成功,又有何意義?向誰複命?太後早已是一抔黃土!他的忠誠,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而蒼白!
更何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追隨著她。
他看到她在拍攝間隙,揉著因長時間佩戴沉重頭套而酸痛的脖頸,神色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強打著精神與對手演員交流。
他看到她對一個險些絆倒的場務小姑娘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語氣溫和。
他看到她在談論劇本和曆史細節時,眼中閃爍的、那種純粹的熱愛與專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