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苗棚的拓本上，孩子們追光的身影還帶著未乾的墨香，窗外的晨光裡，那些跑出紙麵的光痕已順著田埂往遠處漫。玄昭握著剛拓好的腳印拓片，指尖能感受到紙上傳來的微弱震動——那是光痕在土裡紮根的動靜，像無數細小的心跳。
“陛下，北境的信使又派人來了！”趙武掀開棚簾進來，手裡舉著個沉甸甸的麻袋，袋口露出幾束乾枯的光草，草葉上的引水渠紋路依舊發亮，“牧民說，光草結籽了！這是他們篩出的新種，讓咱試試在靈田種種，說說不定能長出會引水的稻子！”
麻袋裡的草籽滾出來，每粒都帶著淡淡的光痕，落在地上竟自己往濕潤的泥土裡鑽。李硯蹲下身，看著草籽入土的地方冒出細如發絲的根須，根須上的光痕順著地脈往靈田深處蔓延，所過之處，乾裂的泥土漸漸濕潤——真的在“引水”。
“這哪是草籽，是活的引水渠啊！”李硯驚歎著，取出地脈儀，儀器上的銅針順著根須的方向轉動，針尖畫出的軌跡，竟與去年玄昭給牧民畫的引水圖分毫不差，“光痕把記憶刻進了種子裡，走到哪，就把法子帶到哪。”
正說著，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片新葉跑進來，葉片上拓著串模糊的蹄印，光痕在葉肉裡流轉，像在重演一段路途。“先生，這是商隊的駱駝蹄子拓的！他們說要去西域，讓咱的光痕跟著他們走！”
商隊是今早路過的，趕著十峰駱駝，駝鈴裡塞著林月織的光痕布。布上的星軌紋路在風中發亮，引得駱駝頻頻抬頭，像是被光痕指引著方向。玄昭接過葉片，指尖撫過蹄印，光痕突然亮起，浮現出商隊沿途的景象：沙漠裡的綠洲、戈壁上的驛站、甚至還有西域城邦的尖頂塔樓。
“讓他們帶著光草籽走。”玄昭把麻袋遞給商隊領隊，“走到一處，就撒一把，告訴沿途的人，這草能引水，這光痕能記路。”領隊接過麻袋，駝鈴裡的光痕布突然發出清亮的響聲，像是在應和。
孩子們追著商隊跑出老遠，把自己拓的蟬蛻、稻穗紋拓片塞進駱駝的行囊裡。梳雙丫髻的小姑娘還往領隊手裡塞了塊光痕方巾，巾上織著育苗棚的模樣：“等你們回來，給我們拓西域的胡楊木啊！”
商隊走遠時，駝鈴的聲音混著光痕的嗡鳴，在天地間蕩開。玄昭站在高坡上望著，隻見光痕順著駱駝的腳印往西行，在沙地上畫出條淡金色的線，線的儘頭，正與北境光草的光痕連成一片。
“陛下，您看東邊！”林月指著河道的方向，東河的渡口處，漁人正把光痕布係在漁網邊緣，網撒下去，光痕在水裡散開，竟引得魚群往網裡鑽，漁人的號子聲裡都帶著笑意，“光痕連水裡的路都認呢！”
玄昭低頭看著手裡的蹄印拓片，忽然明白光痕為何要漫遠途。它不是要把龍盟的痕跡強加給遠方，而是像顆會走路的種子，帶著這裡的日子、這裡的法子，去和彆處的土地、彆處的人相遇。就像北境的光草能引水，東河的光網能捕魚，等到了西域，說不定會開出認路的花。
夕陽西沉時，育苗棚的新拓本上又多了幾樣東西：西域的胡楊葉拓片商隊托飛鳥送來的）、南疆的竹節紋拓片采藥人捎來的）、甚至還有片帶著海腥味的貝殼拓片，光痕裡能看見翻湧的浪花。
玄昭把這些拓片一張張掛好，光痕在它們之間流轉，織成張越來越大的網。他忽然想起那棵長著《山河圖》紋路的小樹苗，此刻它的枝葉已伸到棚外，葉片上的脈絡，正與這張光痕網漸漸重合。
“原來山河的樣子，從來不是畫在紙上的。”他輕聲說著，給新拓的貝殼片撣去灰塵，“是靠光痕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夜色降臨時，商隊的駝鈴聲已聽不見，但光痕在沙地上畫的金線還亮著，像給遠途鋪了條會發光的路。玄昭知道，用不了多久，這條路的儘頭就會傳來新的消息——或許是西域的胡楊結了帶光痕的果，或許是南疆的竹節裡長出了記著歌謠的筍。而育苗棚裡的拓片牆，會像本永遠寫不完的書，記下這所有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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