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站在青河北岸的了望塔上，手裡捏著塊被汗水浸軟的麥餅。塔下的河灘上，林虎正帶著二十個弟兄演練水上槍陣，三艘快船在水麵上劃出“s”形軌跡，木槍隨著船身起伏整齊刺出，槍尖劃破水麵，濺起一串串水珠。
“三哥，黑風城那邊有動靜了。”趙奎順著繩梯爬上了望塔，手裡的羊皮地圖被風刮得嘩嘩響，“斥候說，浪裡蛟帶了百十來號人，在黑風城東門紮了營，還豎起了‘蛟旗’。”
林縛咬了口麥餅，目光越過青河，望向西南方向——黑風城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百十來號人？浪裡蛟沒這麼大本事，定是黑風城主給了他人手。”他指尖在地圖上點了點，“東門是黑風城最薄弱的方向，城牆矮了三尺，護城河也淺。”
趙奎點頭：“我讓斥候再探，那小子卻不敢靠近了。黑風城的巡邏隊換成了‘黑甲衛’，據說個個是淬體境巔峰，比浪裡蛟的手下狠多了。”
林縛把剩下的麥餅塞進嘴裡，拍了拍手上的渣：“我去一趟。”
“三哥不可！”趙奎急了，“黑風城是龍潭虎穴，你去了萬一……”
“放心，我不進城。”林縛扯過一旁的粗布麻衣換上，又往臉上抹了把泥，“扮成貨郎，去東門附近轉一圈就回。”
林虎不知何時也爬了上來，手裡還攥著杆木槍：“三哥要去，我跟你一起！”
“你留下帶隊。”林縛按住他的肩膀，“槍陣還得接著練，這是咱們的底氣。”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個哨子，“若我未在天黑前回來，吹三聲長哨，按第二套方案行動。”
林虎攥緊哨子，喉結滾了滾：“三哥……小心。”
林縛笑了笑，順著繩梯滑下了望塔。片刻後，一個挑著貨擔的“貨郎”出現在青河渡口，扁擔兩頭掛著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晃晃悠悠往黑風城方向去了。
黑風城東門的氣氛比想象中緊張。城門口的黑甲衛個個麵無表情，腰間的環首刀閃著寒光，對進出的人盤查極嚴。林縛挑著擔子，故意在營外的老槐樹下歇腳，眼睛卻像鷹隼似的掃過浪裡蛟的營地。
營地紮得潦草，帳篷東倒西歪，不少人光著膀子在空地上賭錢，罵罵咧咧的聲音老遠就能聽見。但林縛注意到，帳篷深處有幾頂黑色帳篷，門口站著穿黑甲的守衛——那才是真正的黑風城人手。
“新來的貨郎？”一個敞著懷的漢子湊過來，一股酒氣噴在林縛臉上，“有好酒嗎？”
林縛放下擔子，賠著笑遞過個陶瓶：“自家釀的米酒，嘗嘗？”
漢子搶過酒瓶灌了一大口，咂咂嘴：“還行。你們這地界，最近是不是在練什麼新鮮玩意兒？浪裡蛟老大天天罵，說林縛那小子邪門得很。”
林縛心裡一動，裝出好奇的樣子：“林縛？哪個林縛？”
“還能哪個！青河塢那個！”漢子喝得興起，大著舌頭道，“聽說……嘿，聽說他帶的人能在水上紮槍陣，浪裡蛟老大被嚇著了，才求黑風城主派了‘鐵壁營’來撐場子……”
正說著，營裡突然響起哨聲。漢子一個激靈，把酒瓶往懷裡一塞：“不說了，鐵壁營點名了！”
林縛看著他慌慌張張跑回營，挑著擔子慢慢往回走。剛走出半裡地，身後傳來馬蹄聲。
“站住！”
林縛心裡一緊，緩緩轉身。三個黑甲衛勒住馬，為首的那人臉有刀疤，眼神像刀子似的剜著他：“挑的什麼貨？剛才在營外跟誰說話了？”
“回官爺，就是些針頭線腦，跟一個弟兄換了瓶米酒。”林縛彎腰掀開貨擔蓋子，“您看，都是正經營生。”
刀疤臉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扯下他臉上的泥汙：“這臉……倒是白淨。”
林縛心跳漏了一拍，卻依舊賠笑：“官爺說笑了，風吹日曬的，就這模樣了。”
“是嗎？”刀疤臉冷笑一聲，“我看你像青河塢那邊的人。”話音未落，腰間的刀已經出鞘。
林縛猛地掀翻貨擔，針頭線腦撒了一地。趁黑甲衛勒馬閃避的功夫，他抓起扁擔橫掃，正打在最前麵那匹馬的前腿上。馬受驚直立，將刀疤臉甩了下來。林縛接住空中掉落的環首刀，反手劈向另兩人——他竟在貨擔夾層藏了柄短刀！
“是林縛！”刀疤臉爬起來怒吼，“抓活的！城主有賞！”
林縛且戰且退，短刀在他手裡像活過來似的，專挑馬腿和關節下手。黑甲衛的騎術精湛，但在狹窄的田埂上施展不開。林縛看準機會，一個矮身滑到馬腹下，刀光一閃挑斷了最後一人的馬韁。
三匹馬亂作一團，林縛趁機鑽進旁邊的蘆葦蕩。身後傳來陣陣怒罵和馬蹄聲，卻被茂密的蘆葦擋在外麵。他屏住呼吸，順著河道往下遊漂，直到天黑才敢探出頭。
了望塔的方向傳來三聲長哨，急促而響亮。
林縛心裡一暖——林虎那小子，終究還是不放心。
他摸黑往回趕，路過浪裡蛟營地時，見裡麵亂作一團，似乎在搜捕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從懷裡摸出個火折子，點燃了早就藏在附近的一小捆乾柴——那是他白天故意留下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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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借風勢，很快燒到了營地邊緣。浪裡蛟的人大呼小叫地救火，黑甲衛也被引了過去，沒人再管那個“逃跑的貨郎”。
林縛回到青河岸邊時，林虎正帶著人往黑風城方向衝，手裡的槍杆都快攥斷了。
“站住！”林縛喊了一聲。
林虎猛地回頭，看到月光下那個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間紅了，衝過來一把抱住他：“三哥！你沒死！”
“咒我呢？”林縛拍開他，“探清楚了，黑風城東門的鐵壁營有五十人，浪裡蛟的雜兵不算數。城牆矮，護城河能趟過去。”
眾人圍過來，聽他細說黑風城的布防：“鐵壁營的甲胄厚，但靈活性差，咱們的槍陣能克製他們。關鍵是得先奪下東門的吊橋，我看了，吊橋的絞盤就在城門樓裡。”
趙奎點頭：“我這就去備船，連夜練水上突襲。”
“不急。”林縛按住他，“等三天，讓斥候再探探西城的動靜。黑風城主老奸巨猾，說不定在東門設了套，咱們得防著點。”
林虎急道：“可他們都知道你去了，定會加強防備……”
“知道才好。”林縛眼裡閃著光，“他們越緊張，漏洞就越多。”他看向眾人，聲音沉穩有力，“三天後，咱們不去東門。”
沒人追問去哪，弟兄們看著他的眼神裡滿是信任。月光灑在青河上，水麵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碎銀。林縛握緊手裡的短刀，刀身映著他的臉，帶著一股誌在必得的銳氣。
黑風城，不過是塊攔路石。龍盟要走的路還長，這點風浪，算不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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