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時,青河的水流聲成了唯一的動靜。林縛趴在西城牆的排水口,看著趙奎發來的第三道信號——三長兩短的哨聲,像夜鳥在叫。
“下來吧。”趙奎的聲音從排水口下傳來,他舉著盞蒙了藍布的燈籠,光淡淡的,剛好照亮腳下的磚梯。林縛貓腰鑽進去,一股黴味混著桐油香撲麵而來,是趙奎提前灑的驅蟲藥。
“西倉的牆是夯土的,拐角那棵老槐樹根把牆頂鬆了,能挖。”趙奎遞過把短柄鎬,鎬頭纏著麻布,“輕點,巡夜的亥時會經過這裡。”
兩人輪流挖牆,土塊簌簌落在麻袋裡,不敢弄出半點聲響。月光從槐樹葉的縫隙漏下來,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倒幫他們擋了兩次巡邏兵的視線。半個時辰後,牆麵上終於出現個僅容一人爬過的洞。
“裡麵有三道門,”趙奎壓低聲音,從懷裡掏出串鑰匙,“第一道是鐵鎖,我配了鑰匙;第二道是木門,門軸抹了油,推的時候慢點;第三道……是假門,得按左邊第三塊磚。”他指了指洞內側的牆,“我白天假裝修漏雨,摸清楚的。”
林縛點點頭,先鑽了進去。倉庫裡彌漫著穀物和鐵器的味道,一排排貨架像沉默的巨人,黑影幢幢。趙奎說的賬本藏在最裡麵的糧囤下,糧囤是中空的,裡麵砌了暗格。
“小心腳下的木板,”趙奎跟進來,燈籠光掃過地麵,“有幾塊是活動的,底下是空的,專坑小偷。”他領著林縛繞開那些木板,走到糧囤前,突然停住——糧囤旁的油燈亮著,映出個坐在木箱上的人影。
是黑風城主的貼身護衛,外號“鐵手”,據說能徒手捏碎核桃。他顯然在打盹,手裡的刀垂在膝蓋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林縛按住趙奎的肩,慢慢抽出靴子裡的短刀。他學過幾年夜行術,腳步輕得像貓,鐵手的呼吸聲粗重,顯然喝了酒。就在林縛靠近時,鐵手突然抬起頭,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嚇人:“誰?”
刀光瞬間亮起,林縛矮身避開,短刀擦著鐵手的手腕劃過,帶起串血珠。鐵手怒吼著撲過來,林縛借著貨架躲閃,糧袋被撞得滾下來,發出沉悶的響聲。趙奎急得去搬旁邊的鐵砧,想砸暈鐵手,卻被對方一腳踹倒。
“彆碰賬本!”鐵手吼著,竟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城主說了,誰動賬本,就燒了這裡!”
林縛心裡一緊,猛地撞向糧囤,糧囤搖晃著傾斜,裡麵的穀物嘩嘩流出,埋住了鐵手的腳。他趁機撲過去奪火折子,兩人扭打在穀物裡,鐵手的刀刺穿了林縛的衣袖,卻被穀物絆得使不出力氣。
“按磚!”林縛對趙奎喊。趙奎爬起來,顫抖著按左邊第三塊磚,糧囤底部“哢噠”一聲彈出個暗格。就在這時,鐵手突然咬向林縛的胳膊,林縛吃痛鬆手,眼睜睜看著他抓起火折子就要往穀物上扔——
“砰!”趙奎舉起鐵砧砸在鐵手後腦勺,鐵手哼都沒哼就軟了下去。
林縛捂著流血的胳膊,打開暗格。裡麵果然有個樟木盒子,賬本整整齊齊碼著,最上麵還壓著張地圖,標著黑風城和白骨寨的秘密通道。
“快走!”趙奎拽著他往洞口跑,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喊:“西倉有動靜!”
林縛抓起賬本塞進懷裡,趙奎卻突然把燈籠塞進他手裡:“你帶賬本走,我引開他們。”他指了指倉庫另一頭的側門,“從那裡出去,順著排水溝能到青河碼頭,林虎在船上等你。”
“那你……”
“我是賬房先生,丟本賬冊很正常,他們不會殺我的。”趙奎推了他一把,突然笑了,“記得給我留壇好酒,慶功時喝。”他轉身抓起把掃帚,故意把貨架掃得嘩嘩響,朝著側門相反的方向大喊:“在這裡!快來人啊!”
林縛咬咬牙,鑽出牆洞。身後傳來趙奎被抓住的喝罵聲,還有火把點燃的光亮。他摸了摸懷裡的樟木盒子,棱角硌得胸口發疼,像揣了塊燒紅的鐵。
青河碼頭的風帶著水汽,林虎果然在船上等,看到他胳膊流血,嚇得差點掉了船槳。“三哥!”
“開船。”林縛把賬本塞進防水的油布包,“往血狼寨去,獨眼狼的人在那邊接應。”船劃開水麵,林縛回頭望,西倉的火光越來越亮,像顆燒紅的星子,懸在黑風城的夜空裡。
他知道,趙奎那句“慶功酒”,不是客套。今夜的西倉,有人用沉默的勇氣,為龍盟鋪了條往前的路,而他們這些帶著賬本的人,得把這條路走寬了,才對得起那盞被扔在倉庫裡的藍布燈籠——它還亮著,像隻不肯閉上的眼睛,看著黑風城的黑暗,也看著即將透進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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