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苒的手指在即將觸及溪水時頓住了。
水中的錦鯉突然靜止，魚眼齊刷刷轉向她，瞳孔裡泛著詭異的紅光。
醒了？垂釣者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低沉溫和，比預計的早了三個時辰。
少苒這才注意到，那人手中的魚竿根本沒有線。
釣鉤憑空懸在溪麵上方三寸，勾著一縷正在扭曲的黑霧。
你到底是誰？她本能地後退半步，卻驚訝的發現眼前的景色又變成了一幅山水畫卷的模樣。
莫要慌。眼前的人緩緩轉身，而她身後的景色還在不斷變化，這裡是我的識海……
識海？少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你是神仙？
也可以這麼說，女子笑了笑，不過我已經隕落，現在隻是借助這殘留在世間的一絲殘魂與你交流罷了。
少苒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好幾秒，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張陌生且熟悉的臉之後，心裡稍稍放鬆了些。
你為什麼找上我？少苒盤腿坐下，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個嘛......女子笑著搖搖頭，並未正麵回答，反而問道：你身體還好嗎？
少苒點點頭，還好吧，死不了。
這麼淡然。女子笑了笑，這麼說可不好，你的父親和兄長還在等著你呢。
少苒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女子的身影忽然如水波般晃動，化作無數光點重組，最終呈現出一位身著朱雀紋飾宮裝的美婦人形象。她指尖輕點，周遭景象頓時變成了一座神殿。
因為我是神仙……女子笑了笑，你可以叫我紫鳶。
少苒歎了口氣，所以你們這些人一直躲在這裡看著一切發生嗎？
紫鳶微微一愣，似乎不能理解眼前這個人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
你不能理解吧。少苒麵無表情地看向她，你是高高在上，受人供奉的神仙，看著我們這些人為了活命拚死拚活，卻從不願出手相助……
世人有所求，所以供奉我們，這也不是受我們脅迫，為何還要怪我們？紫鳶打斷了少苒的話，語氣平淡地反駁道。
我沒想怪你們。少苒冷笑一聲，我隻是覺得很惡心，很失望罷了。平民百姓供奉你們，祈求風調雨順，身體安康。修道者供奉你們，祈求你們的點化。可你們真的有實現過這些願望嗎？
紫鳶聞言怔了怔，隨即輕笑一聲，我明白了，隻是我們並不能輕易乾涉這世間萬物的......
都是借口，少苒打斷了他的話，不過就是不願意出手罷了，否則百年之前，你們也不會隔岸觀火，看著妖族和人族對抗，元氣大傷之後還不得不去對抗魔族進攻了。
紫鳶似乎還想解釋，這萬事萬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規矩，我們當初也有自己的苦衷……
少苒聞言笑出了聲，你既然是神仙，想必也知道我是重生之人，上一世事情鬨得這麼嚴重，也沒見你們出手相助。哪怕你們現在已經隕落，光是留在這世間的殘魂尚可攪弄風雲，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你們的自私找借口罷了。
這世間萬物皆有訴求，我們怎麼可能會事事都有回應……
少苒歎了口氣，不願再與紫鳶爭個高低。
站在各自的角度來說，可能大家都沒有錯，但是站在對方的角度來講，自己會覺得這些神仙冷漠，而這些神仙也會覺得自己無禮……
不過是難以相互理解罷了。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誰都不願在開口說話。
溪水突然沸騰，錦鯉化作血霧炸開。紫鳶的虛影劇烈晃動，宮裝下滲出黑色霧氣。
你說得對。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我們確實自私......
少苒警覺地後退，卻發現雙腳陷入泥沼般的識海。
紫鳶的麵容開始崩解，露出下麵腐爛的肌理——那根本不是神仙殘魂，而是一具被魔氣侵蝕的軀殼！
三百年前那場大戰......紫鳶的喉嚨裡發出咯咯怪響，我們不是隔岸觀火，而是早已被魔尊種下噬心蠱......
識海天穹突然裂開，露出外麵真實的景象——無數神族屍骸懸浮在虛空，每具屍身都纏繞著黑色鎖鏈。
少苒認出那些鎖鏈的紋路，與歸墟鼎上的魔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