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影”號在光怪陸離的混沌中穿行,仿佛航行在一個巨大生物的血管裡。外部傳感器傳回的數據雜亂無章,物理常數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時間感變得模糊,空間方向失去了意義,唯一可靠的指引隻有琉璃懷中“寂靜核心”那穩定而微弱的脈衝,以及她意識深處與“歎息海淵”之間若有若無的引力。
“保持航向,信任核心,忽略所有傳感器異常讀數。”“隼”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異常冷靜,他的雙手穩定地放在控製界麵上,憑借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操控著飛船,避開那些肉眼不可見但足以撕裂艦體的空間褶皺和能量湍流。
扳手緊盯著引擎和船體結構讀數,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各種參數,手指飛快地在備用控製台上操作,實時調整護盾頻率以應對無處不在的規則侵蝕。“這地方簡直是個噩夢……所有東西都在試圖告訴我們‘你學過的物理是錯的’。”
老槍則沉默地坐在戰術位,檢查著武器係統,雖然在這種環境下,常規武器的效果大打折扣,但他依舊一絲不苟。他的目光偶爾會掃過琉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琉璃大部分時間都閉著眼,全力維持著自身與“寂靜核心”的深度連接。她能“聽”到海淵傳來的低語,那不再是模糊的回響,而是變得清晰了許多——那是無數失敗者最後的歎息,是破碎誓言的回音,是被否定規則殘留的怨憎。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海水,不斷衝擊著她的意識防線,試圖將她同化,拖入那永恒的絕望之中。
她引導著猩紅代碼,像一層致密的過濾網,篩選著這些信息流,汲取其中可能有用的碎片,同時抵禦著其精神汙染。她“看”到了一些短暫的畫麵:一個龐大的、由晶體和光芒構成的文明,因試圖重新定義“時間”的流向而整個墜入虛無;一位強大的個體,其意誌曾一度扭曲了星係的引力常數,最終卻因無法承受規則反噬而自我崩解……
這些碎片讓她對“定義權”的危險與代價有了更直觀的認識。這力量如同雙刃劍,揮舞者稍有不慎,便會傷及自身,甚至引發連鎖災難。
航行不知持續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隻有幾小時。突然,“寂靜核心”的脈衝變得急促而明亮,指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我們接近了!”“隼”精神一振,操控飛船朝著脈衝指引的方向小心駛去。
前方的混沌逐漸變得“有序”起來,但這種有序更加令人不安。扭曲的光線凝聚成巨大的、緩慢旋轉的漩渦,破碎的規則碎片如同冰川般漂浮,相互碰撞時發出無聲的、卻能讓靈魂戰栗的轟鳴。這裡就是“歎息海淵”——一個由無數失敗嘗試和規則殘骸堆積而成的、冰冷的墳墓。
“潛影”號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巨大的規則碎片,深入海淵。這裡的壓力巨大,不僅是物理上的,更是信息層麵的。琉璃感到自身的猩紅代碼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沼。
“看那邊!”扳手指著觀測窗外。
在一塊尤其巨大的、仿佛由凝固的黑暗和破碎星辰構成的規則碎片旁,懸浮著一些東西。那是一些殘破的、非金非石的構造體,風格古老而奇異,與目前已知的任何文明造物都不同。它們靜靜地漂浮在那裡,如同陪葬的飾品。
“是古代探索者的遺跡……”老槍低聲道。
“潛影”號緩緩靠近。琉璃感受到“寂靜核心”傳來一陣強烈的共鳴,目標直指其中一座規模較小、形狀如同扭曲尖塔的遺跡。
“我需要出去。”琉璃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
“太危險了!外麵的規則環境極不穩定!”“隼”立刻反對。
“核心在指引我,那裡有我需要的東西。”琉璃看著窗外那座尖塔遺跡,“而且,我們不能白來一趟。扳手,準備好緊急回收程序。老槍,掩護我。”
準備工作迅速完成。琉璃穿上特製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禦規則侵蝕的防護服,通過氣閘艙,進入了這片死寂而危險的海淵。
失重,冰冷,無處不在的低語變得更加清晰,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試圖刺入她的腦海。她驅動猩紅代碼,在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不斷流動的猩紅光暈,勉強抵禦著環境的侵蝕,朝著那座尖塔遺跡飄去。
靠近遺跡,她看到塔身表麵刻滿了無法理解的符號,這些符號本身就在微微扭曲變化,仿佛承載著動態的信息。她將手按在冰涼的塔壁上,集中精神,將意識與猩紅代碼一同探入。
轟!
比在基地接觸晶體時強烈無數倍的信息洪流瞬間爆發!這一次,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段相對完整的、屬於某個未知古老存在的“最後時刻”!
她看到了一個輝煌的文明,他們不再滿足於利用規則,而是試圖成為規則的“作者”。他們建造了巨大的“織構引擎”,想要改寫宇宙的基本常數,創造一個“更完美”的現實。然而,在啟動引擎的瞬間,某種無法理解的反噬發生了。不是爆炸,而是“否定”的浪潮從現實底層湧起,如同橡皮擦般,將他們引以為傲的文明,連同他們試圖定義的規則,一同抹去。隻留下這片承載著他們最終失敗與絕望的“歎息海淵”,以及這座記錄了最後信息的遺跡。
在這段信息的末尾,琉璃捕捉到了一絲微弱但極其精純的、與“寂靜核心”同源,卻又更加古老強大的能量印記,以及一段關於如何將“否定”之力導向“臨時重構”而非“徹底抹除”的艱澀理論框架!
這正是她苦苦追尋的線索!不僅僅是破壞,而是如何在否定的基礎上,進行有限度的、可控的“再定義”!
然而,就在她全力吸收和理解這些信息時,異變陡生!
一股冰冷、充滿惡意的掃描波束猛地鎖定了她!“潛影”號的警報在通訊頻道裡淒厲地響起!
“偵測到高能量反應!非友方標識!是……是深紅紀元的追蹤信號!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隼”的聲音帶著震驚。
琉璃猛地回頭,隻見在海淵的邊緣,空間的帷幕被強行撕開,一艘線條銳利、裝甲厚重、通體閃爍著深紅紀元徽記的突擊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正緩緩駛入這片禁忌之地!
艦首的炮口,已經亮起了蓄能的危險光芒,牢牢地對準了“潛影”號,以及……漂浮在遺跡旁的琉璃。
李琨,還是追來了。而且,他似乎掌握了在“歸墟”深處定位她的方法。
危機,在琉璃即將觸及關鍵知識的時刻,以最直接的方式,驟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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