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那層窗戶紙後麵是什麼,卻誰也沒有勇氣,或者說是誰都不願先去做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沉悶的寂靜中,於鳳至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轉身就往裡屋走去,背影決絕。
張學良心裡發虛,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低著頭,沒話找話,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尷尬:“也……也行!反正大姐她過兩天就到奉天了,她公公也辭了任,正好……”他話語雜亂,邏輯不清,隻想用聲音填滿這夫妻之間的陌生空隙。
就在他一隻腳將要邁入裡屋時,於鳳至卻毫無征兆地突然停下,轉過身來。
“哎那我問你…”她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張學良也猛地停住腳步,被迫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他沒有在妻子的眼神裡看見怒火,可這一瞬間的對視卻讓他有些無地自容,內心的慌張無處遁形!
於鳳向前逼近一步,張學良竟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氣勢上已然矮了一截。
“哈爾濱的白俄裡,”於鳳至開口,問題卻出乎意料,“有會拉琴的沒有啊?”
張學良一愣,完全沒料到妻子會問這個,但緊繃的神經似乎找到了一絲無關緊要的出口,他連忙咧開嘴,努力做出輕鬆的樣子回答道:“多啊!那可太多了!鋼琴,小提琴,大提琴……”
他一邊說,一邊借此機會動作有些大地脫下軍服外套,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就連街上那個擦皮鞋的,都會拉個手風琴招攬生意……”
後邊的丫鬟見狀,趕緊上前接過他的外套,又手腳麻利地幫他解開軍服上緊扣的衣扣。
張學良繼續說著,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坦蕩”:“我們在那邊剿匪的時候,還收編了好幾百個白俄兵呢!那些人不僅精通武器,好些個還能說點英語、法語什麼的……”他背對著於鳳至,任由丫鬟伺候,不敢回頭看她。
於鳳至卻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見聞”,她心慌意亂地走到裡屋的床沿坐下,雙手無意識地抓著床沿,心裡思忖著該如何與眼前這個不忠的丈夫攤牌。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再看他拙劣的表演,索性把臉轉了過去,隻留給他一個冰冷的側臉輪廓。
張學良脫下軍裝,轉過身來,見妻子側對著自己,便走到她對麵的沙發坐下,繼續著他關於“琴聲”的話題,語氣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刻意的感慨:“我們閒下來的時候,除了喝酒,滿耳朵聽到的都是琴聲!那琴聲一起啊……嗚咽咽的,就知道他們有多想家!有的時候聽得我呀,心裡頭哇都酸酸的,直想哭!”他仍試圖營造一種能共情,一種能被理解的氛圍。
於鳳至和他麵對麵坐著,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緊握的手上,忽然又拋出一個問題,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投入湖麵的石子:“那會拉琴的裡麵,有女人沒有?”
張學良臉上的肌肉繃緊了一下,眼珠子下意識地轉了轉,才答道:“大街上有……咱自己隊伍裡,一個都沒有……”
他強調著,仿佛急著想與“女人”這個敏感詞劃清界限!
於鳳至低下頭,不再去看丈夫那張全是破綻的臉,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地傳到丈夫耳中:“那大街上的女人……有會唱戲的沒有?”
來了!
張學良的動作徹底頓住了,整個身體都顯得有些僵硬。他的回答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語速明顯放緩,帶著猶豫和斟酌,想了好一會兒,才字斟句酌地緩緩說道:“白俄女人……要唱也是唱歌劇……跳芭蕾舞的……也很多……”
“芭蕾舞……”於鳳至低聲喃喃重複了一遍,臉上露出一抹難以忍受的苦澀,她將臉偏向一邊,仿佛那三個字帶著刺,而其實,把她紮的生疼的,是她心裡的那根刺!
張學良察覺到氣氛的凝滯,有些不自然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嘴上繼續沒話找話,試圖解釋,卻更加像是在掩飾:“起初……起初我也不知道什麼叫芭蕾舞,後來……後來看報紙才知道,這個芭蕾舞演員啊,”他比劃了一下,“是靠腳尖吃飯的!那報紙上評價是這麼說的!說……說狗的情感呢,是在尾巴上,這芭蕾舞演員的情感呢,是在腳尖上!”他乾笑了兩聲,想緩和氣氛,卻發現比之前更加尷尬。
於鳳至猛地轉過頭,眼睛已然發紅,死死盯著丈夫那張還在竭力表演、卻漏洞百出的臉龐。張學良的目光忽左忽右地遊移著,就是不敢與她對視。
於鳳至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終於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底最深的問題:
“漢卿啊………那你的感情……在哪?”
張學良如同被當頭棒喝,終於低下了頭顱,沉默了。許久,他才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無奈,也有被逼到牆角的狼狽。他明白,妻子什麼都知道了。他也明白了,妻子此刻的心有多痛,而她隻是強忍著,沒有大吵大鬨,甚至連哭,都在極力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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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生愧疚,聲音低沉而沙啞,默默說道:“家,部隊,”他起身,坐到於鳳至身邊,看著她蒼白的側臉,“孩子……”
他伸出手,輕輕將於鳳至摟進懷裡,補充了最後一個字:“……你……”
然而,此時的於鳳至身體僵硬,沒有半分往日的溫順與回應,仿佛他懷抱著的是一尊冰冷的石像。她掙紮著想要起身離開,卻被張學良下意識地死死抱住!可這擁抱隻持續了不到幾秒鐘,便迎來了於鳳至更加強烈、更加決絕的無聲反抗!她發了狠的肩膀用力一掙,那力量之大,讓張學良也不得不鬆開了手。
“見秋!”於鳳至猛地站起,對著門外用儘力氣喊道,聲音不再是平日的溫婉,而是帶著一種被逼到極致後、近乎潑婦罵街般的嘶啞與尖利,“把桌上的東西!都給我扔出去!我不要!”
她終於爆發了,所有的隱忍、委屈、憤怒,都隨著這聲嘶力竭的喊叫宣泄而出!
“砰——!”
裡屋的房門被於鳳至用力甩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將她與張學良徹底隔絕。
張學良獨自被留在空曠的外間,頹然跌坐在沙發裡,低著頭,雙手使勁地撓著自己的頭發,心裡充滿了懊惱和後悔。
“咚!咚……”
牆角的落地擺鐘沉悶敲響了整點的報時,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都像是在為這二人出現裂痕的婚姻關係,敲響了一聲聲沉重的警鐘。在兩個人的世界裡,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那就怎麼也都回不去了……再也無法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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