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火車站
硝煙味尚未散儘，火車站籠罩在一片壓抑之中。張學良失魂落魄地坐在父親臨時辦公室門外的長椅上，軍裝皺巴巴地沾著泥濘，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
“砰！砰！“
兩聲突兀的槍響撕裂寂靜，驚得張學良猛地抬頭。
辦公室內，張作霖正為一大堆事情焦頭爛額，聞聲霍然起身，扯著嗓子朝外喊：“喜順！喜順！“
貼身侍衛喜順急忙推門而入。
“怎麼回事？誰在打槍？“張作霖眉頭緊鎖。
喜順麵露難色，低聲道：“是馮庸馮公子......他的部下，那些保定同窗，在戰場上死了不少。可...可車站實在沒有多餘的車皮運送他們的遺體了......“
站台外
“乾什麼你！“站長驚惶的叫聲傳來。
隻見馮庸一手持槍，另一隻手死死掐著車站站長的後頸，將他粗暴地按在一排覆蓋著白布的遺體前。年輕的馮公子滿臉汙泥混著乾涸的血漬，雙眼赤紅。
“給我兄弟磕頭！“馮庸的聲音嘶啞如砂石摩擦。
“我要告你！我要去大帥那告你！“站長掙紮著叫嚷。
“跪下！“馮庸用儘全身力氣將站長按倒在地，槍口狠狠頂住他的後腦勺，“磕頭！“
在冰冷的槍口威逼下，站長不情不願地磕了幾個頭。剛想抬頭，又被槍口按了下去。
“再磕！“
站長掙紮著嘟囔：“我他媽磕頭乾嘛我......“話音未落，槍口又頂了上來，他隻得繼續機械地磕頭。
看著站長敷衍的動作，馮庸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咬著牙，親自按住站長的腦袋，一下一下重重砸向地麵。
辦公室內
“馮庸這王八犢子，還這麼有仁有義啊？“張作霖喃喃道，轉頭看見兒子麻木的神情，歎了口氣。
他走到張學良身邊，低聲道：“六子......你去勸勸？不行的話......“老張頓了頓，“一會我那專列上騰個空，把他們都捎上。“
張學良沒說話，他現在心情也很不好，但還是默默起身，推開門出去……
在張學良的協調下，一具具裹著白布的遺體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專列。他和馮庸並排站在月台上，看著這一幕。
馮庸上前幾步，不舍地望著緩緩關閉的車門，喉結滾動，最終化作一聲壓抑的哽咽。
車站長椅
兩個發小並排坐在長椅上，遠方的炮聲依稀可聞。
“太窩囊了，這都打的什麼呀？“馮庸的聲音疲憊而絕望，“勇敢親愛的人在你麵前一個一個送了命，貪生怕死的都還活著！誰落著好了？！東北的蒼生落著好了？你爸落著好了？你張漢卿落著好了？“
與此同時，辦公室內的張作霖獨自沉默。短短幾天，山海關送下來的傷員拉了一列又一列火車。議和迫在眉睫，但他清楚，若不是將士們用命死守，他恐怕連上談判桌的資格都沒有。
“誰也沒落著好！那還打什麼打呀我問你？！“馮庸猛地轉頭質問。
張學良迎上他的目光：“你覺得我心裡好受是嗎？你我現在能活著在這，就因為王興文、常威臨危受命頂住了直軍！你明明知道他是一個正直高尚的軍官，你也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叫做死亡，可你彆無選擇地就得命令他去！你以為我願意啊？！“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我告訴你，我打心裡厭惡這事！厭惡至極！也可悲至極！“
馮庸有氣無力地靠回椅背：“覺著可悲就好，說明你漢卿良知尚在！反正我馮庸已經決定了，我不乾了行不行！我他媽不當這個團長了！“
他狠狠將軍帽摔在地上。
“你要脫軍裝？怕死啊？“張學良問。
“沒錯！我怕死......“馮庸胸口劇烈起伏，想起那些犧牲的同窗，“我怕這麼窩窩囊囊不明不白地死！炮火連天，彈片橫飛的那會我不怕死，我甚至很勇敢！可......“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當你看到保定同窗一個個死在你麵前，死在你腳下，死在你懷裡！他們昨天還和你一塊說笑......忽然就沒了......全都沒了......就他媽剩你自己......孤零零地在這！“
“我怕！我怕看見他們死在我麵前！就這會，我就在想，我乾嘛要穿這身軍裝！“
張學良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要脫軍裝，你脫。我不能脫，至少現在不能脫。如果我現在脫了軍裝，那就是個大笑話！“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發小一眼：“奉天見。“
身為張作霖的兒子，他享受了父親給他帶來的一切，也要分擔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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