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沉默,被老者一聲悠長的歎息打破。
他將碗裡最後一口井水喝乾,把空碗輕輕放在石桌上,目光從碗裡移開,重新落回張遠身上。
“小夥子,除了這些硬件上的事兒,村裡人跟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樣?”
“有沒有那種……仗著家裡有點勢力,就欺負鄉裡鄉親的村霸?”
這個問題,比剛才問的還要尖銳幾分。
旁邊的國字臉青年,眼神也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在判斷他話裡的真假。
張遠倒是沒想那麼多,他樂了,擺擺手道:
“大爺,您這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還村霸呢,咱們這窮鄉僻壤的,誰比誰能強到哪兒去?”
“真要有那號人物,早出去發大財了,誰還待在這山溝溝裡稱王稱霸啊。”
他這話說的實在,讓現場有些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村霸是沒有。”
張遠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過啊,鄰裡之間,勺子哪有不碰鍋沿的。”
“東家長西家短的,小摩擦肯定是免不了的。”
“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上兩句,那都是常有的事。”
老者點了點頭,這才是農村最真實的樣子。
他饒有興致地追問:“那吵起來了,一般都怎麼解決?”
“能怎麼解決?”張遠笑道。
“村裡有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信得過,就請他們出來評評理。”
“一人少說兩句,遞個台階,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真要鬨到不可開交,那就隻能找村委會了。”
“不過咱們村的人,都好個麵子,不是天大的事,誰也不樂意把事捅到村委會去,嫌丟人。”
聊到這,張遠的話匣子是徹底收不住了。
“就說咱們這兒的紅白喜事吧,那講究可就多了。”
張遠興致勃勃地說道:
“就拿結婚來說,男方家提前半個月就得開始準備,請哪些親戚,定多少桌席麵,都得有個章程。”
“尤其這個席麵,最是考驗人,菜少了,丟麵子,菜孬了,更丟麵子。”
“新媳婦兒過門,頭一頓飯要是吃不好,能被人在背後念叨好幾年呢。”
老者聽得津津有味,甚至主動問道:“哦?那你們這兒的席麵,一般都上些什麼菜?”
這個問題,可算是問到張遠的專業領域了。
他眼睛一亮,掰著手指頭就開始介紹:
“咱們這兒靠山,所以山貨是少不了的。”
“像什麼小雞燉蘑菇、野豬肉燉粉條,這都是硬菜。”
“再就是圖個吉利,魚是肯定要有的,得是整條的。”
“然後是四喜丸子,象征人生四大喜事。”
“還有……”
張遠滔滔不絕地講著當地的婚宴習俗,從菜品寓意到上菜順序,再到敬酒的規矩,說得活靈活現。
老者和國字臉青年都聽得十分入神。
天色,就在這場投機的談話中,不知不覺地暗了下來。
“哎呀,光顧著說話,天都黑了。”張遠這才反應過來。
“看我這人,怠慢二位了。”
“您二位要是不嫌棄,晚上就在我這兒湊合一口?”
老者笑著擺了擺手:“不了不了,我們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今天聽你說了這麼多,很有意思,也很有收獲。”
“那哪兒行啊!”
張遠是個實誠人,覺得跟這二位聊得特彆投緣,人家又沒架子,就這麼讓人走了,心裡過意不去。
“飯不吃,那……喝兩杯我自家的釀的酒,總行吧?”
“就兩杯,解解渴,潤潤嗓子。”
不等老者拒絕,張遠已經轉身進了屋。
很快,他抱著小瓦罐走了出來,一揭開上麵的紅布,一股清甜又醇厚的桂花香氣,瞬間在整個院子裡彌漫開來。
“這是我自己釀的桂花釀,不上頭,就圖個香甜。”
張遠一邊說,一邊拿出三個粗瓷大碗,給每人倒了滿滿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