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傑頓時苦了臉,撓了撓頭,最終還是接過了盒子。
“謝謝師父……”
“這還差不多。”
樹根大爺滿意地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大蒲扇,慢悠悠地扇著。
段傑抱著那個貴重的盒子,小聲說道。
“師父,我媽給您熬了碴子粥,還烙了雞蛋餅,就在後廚溫著呢。”
“嗯,知道了。”
樹根大爺點點頭,心裡暖洋洋的。
段傑這孩子,還有他娘喜梅,都是實在人。
這世道,人心涼薄,能有這麼一家人念著他,是他這把老骨頭的福分。
“行了,天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省得你媽擔心。”
“好嘞。”
段傑應了一聲。
他走到門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有些欲言又止。
“師父……”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
樹根大爺看了他一眼。
段傑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說道。
“剛才……衡叔來了。”
“在後院呢。”
說完,他趕緊拉開門,一溜煙跑了。
聽到這個名字,樹根大爺臉上的那點笑意,瞬間就消失了。
他手裡的蒲扇,也停了下來。
他默默地起身,走進後廚。
砂鍋裡的碴子粥還冒著熱氣,旁邊用碗扣著幾張金黃的雞蛋餅。
很香。
可樹根大爺卻突然沒了半點胃口。
他盛了一碗粥,拿了張餅,坐在小小的飯桌前,機械地往嘴裡送。
粥是香的,餅是軟的。
可吃在嘴裡,卻味同嚼蠟。
他的思緒,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知青,跟著大部隊來到這個小山村。
在這裡,他認識了那個紮著兩條大辮子,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兒的姑娘。
玉珍。
兩人自由戀愛,不顧家裡反對,他毅然決然地在這裡落了戶,生了根。
他開了這家小藥店,治好了無數鄉親的病痛,也撐起了一個家。
玉珍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李衡和李廣。
那時候,日子雖然清苦,但院子裡總是充滿了笑聲。
玉珍總是一邊納著鞋底,一邊看著在院子裡瘋跑的兩個兒子,滿眼都是幸福。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一切都變了。
兒子們長大了,成家了,心也野了,眼也跟著紅了。
兩個兒媳婦更是尖酸刻薄,把老人當賊一樣防著。
老兩口的積蓄,被兩個兒子以各種名目,一點點掏空了。
玉珍生病的時候,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兩個兒子卻都哭窮,一個比一個躲得遠。
最後,還是他拉下老臉,找鄉親們東拚西湊,才湊夠了醫藥費。
可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她。
玉珍走的那天,兩家人,一個都沒露麵。
從那天起,樹根大爺的心,就死了。
這個家,也散了。
他一個人守著這個藥店,守著他和玉珍的回憶,一守就是這麼多年。
“吧嗒。”
一滴渾濁的淚,落進了粥碗裡。
樹根大爺抬起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總是想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眼窩子淺,總是想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正是李衡。
他一進門,連聲“爸”都沒叫,眼睛就直勾勾地往櫃台那邊的錢箱瞅。
看到錢箱上了鎖,他眉頭一皺,轉頭就衝著樹根大爺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