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又震了,屏幕上跳動著“顧景深”三個字,像黑夜裡突然亮起的一點光。
“喂,凡子!”電話那頭傳來海風似的爽朗笑聲,背景裡還有海浪拍岸的聲音,“猜我在哪?海南!老子終於逃離江城那破地方了!”
張凡把臉埋在膝蓋裡,喉嚨發緊:“……什麼時候去的?”
“昨天剛到!”顧景深的聲音混著海浪拍沙灘的嘩嘩聲,還有遠處酒吧飄來的雷鬼樂,“這邊太陽毒得能曬掉一層皮,我下飛機就扒了長袖,褲頭背心安排上了。“
”好處是海邊比基尼晃眼到看不過來,白的黑的黃的,嘖嘖,可惜你小子沒空,不然義父帶你橫掃沙灘,高低給你撈兩個帶勁的!”
他頓了頓,海風好像突然停了,語氣沉了沉,帶點難得的正經:“說真的,凡子,我還是覺得你跟顧菲菲不合適……你彆炸毛啊,聽我說完。”
張凡握著手機的指節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發緊發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女的在學校時就不老實,”顧景深嗤笑一聲,帶著點海王的得意和不屑,“四處撒網你知道不?跟經管係那幾個富二代眉來眼去。當初還托人跟我要微信,嗬,我是誰啊?咱學校老海王了,這點小把戲還看不穿?”
他嘖了一聲,語氣裡的嘲諷更濃:“也就你當寶,覺得人家清純。我跟你說,這種綠茶,哄男人一套一套的,等你沒利用價值了,跑得比誰都快。”
這些話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紮進張凡最軟的地方。
他想起顧菲菲說“隻喜歡你老實”時的笑眼,想起自己省吃儉用給她買包時的雀躍,想起樓梯間那幕撕開的虛偽……
心口像是被人攥住,疼得他彎下腰,額頭抵著冰冷的牆壁。
手機貼在耳邊,顧景深還在那頭絮叨,可他聽不清具體內容了,隻覺得那些話像潮水,一遍遍拍打著他死守的、關於“真心”的幻想,把那點可憐的念想衝得七零八落。
“凡子?你咋不吭聲?”顧景深的聲音陡然拔高,“跟你說這些不是看你笑話……”
“我知道。”張凡終於擠出三個字。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傳來開易拉罐的聲音,顧景深灌了口啤酒,語氣又鬆下來:“知道就好。等我回去帶你蹦迪,給你介紹幾個藝術係的,純得跟礦泉水似的,比顧菲菲那綠茶強百倍。”
張凡沒接話,隻是把額頭抵得更緊,冰涼的牆皮硌著紗布,讓他稍微清醒了點。
他張了張嘴,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辯解“菲菲不是那樣的人”,可現在喉嚨像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凡聽著聽著,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不是委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他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這個在海南吹著海風、看著美女的死黨,憑著直覺就戳破了他死守的謊言。原來不是他不夠好,是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凡子?你咋不說話?”顧景深察覺到不對,“你沒事吧?”
“……沒事。”張凡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得像被水泡過,“玩得開心點。”
“廢話,必須開心!”顧景深的笑聲透過聽筒傳過來,帶著少年人的莽撞和真誠,“等我回去給你帶特產,三亞的芒果賊甜,到時候咱哥倆一醉方休!”
張凡“嗯”了一聲,沒再說彆的。
掛了電話,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他通紅的眼眶。
海風吹不到江城的樓道,可顧景深的聲音像帶著鹹濕的暖意,把他心裡凍住的冰碴融化了一小塊。
他想起大一那年,兩人在宿舍第一次深聊。顧景深說他親媽生他時沒撐過來,高中那年父親出車禍,葬禮上後媽哭得比誰都凶,可他總覺得那女人是衝著家裡的公司來的。
“你看,咱倆都是沒人疼的。”當時顧景深撞了撞他的肩膀,笑得一臉無所謂,眼底卻泛著紅。
就是這句話,讓兩個同樣背著“父母早亡”標簽的少年,成了彼此的依靠。
他們一起逃課去網吧包夜,在球場上為了搶一個籃板吵到臉紅,泡吧時互相擋酒,醉了就躺在操場草坪上數星星,說以後要一起開公司,買相鄰的房子。
這世上,大概隻有顧景深,不管他混得多慘,都不會用那種看笑話的眼神看他,隻會罵他一句“傻逼”,然後把肩膀遞過來。
可正因為這樣,他更不能說——說自己被女友和上司背叛,說自己像條喪家之犬被趕出出租屋,說自己連父母的遺物都快護不住。
顧景深在海南看比基尼美女,他在江城樓道抱皮箱哭,這對比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