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哥說的火鍋店藏在老巷深處，門臉不大，掛著塊褪色的紅招牌，寫著“老李羊蠍子”。剛到11點，店裡已經坐了七八桌，煙火氣混著羊骨的香從門縫裡湧出來，勾得人肚子直叫。
“這家老板以前是屠宰場的，選的蠍子全是帶骨髓的，啃著得勁！”炮哥熟門熟路地往裡衝，嗓門大得驚飛了門口掛著的紅燈籠，“李哥，老位置！中鍋微辣，加兩斤骨髓！”
穿白圍裙的老板從後廚探出頭，看見他就笑：“胖炮來了？今兒帶朋友了？”
“我兄弟，張凡！”炮哥拍著張凡的肩膀，把他按在靠牆的桌子旁，“給我兄弟多加點肉！”
張凡剛坐下，就見服務員端著個黑砂鍋過來，鍋底紅亮，羊蠍子堆得像座小山，咕嘟咕嘟冒著泡，紅油裹著蔥段翻滾，香得人直咽口水。炮哥擰開兩瓶啤酒，“啪”地放在桌上，泡沫濺了點在桌布上。
“嘗嘗！”他夾起塊最大的蠍子，往張凡碗裡塞，“涼了就不好吃了。”
張凡咬了口，骨髓混著辣味在嘴裡化開，燙得直吸氣，卻忍不住又啃了一口。
“咋樣？”炮哥笑得一臉得意，自己也抓起一塊啃得滿嘴流油，“跟你說，這地兒我藏了三年，一般人我不帶來。”
酒過三巡，炮哥抹了把嘴，又把話繞了回來：“說真的，凡子，跟我乾唄？”他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直播間後台，“你看，就昨天你露臉那十幾秒，後台漲了八千粉，全是問‘帥哥是誰’的。咱簽個經紀公司，你負責出鏡刮票、聊天，我負責控場搞效果，保準比你開工作室穩當。”
他戳著屏幕上的數字：“上個月我純賺五萬六，你來了，咱哥倆分，至少比你在藍鯨當牛做馬強。”
張凡放下筷子，拿起啤酒抿了口，泡沫沾在嘴角：“炮哥，謝了。但我真有彆的打算。”
“啥打算？”炮哥挑眉。
“開個遊戲工作室。”張凡的語氣很穩，眼睛在煙火氣裡亮得很，“做自己的遊戲。”
“遊戲？”炮哥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就像藍鯨那種？你以前不是在藍鯨搞開發嗎？”
“嗯。”張凡點頭，指尖在桌布上畫著圈，“但我想做不一樣的。藍鯨現在太急功近利，全是換皮遊戲，騙玩家充錢。我想做款真能讓玩家沉下心玩的，哪怕一開始賺得少點。”
“頁遊？”炮哥撓了撓頭，“我聽說頁遊都是免費的，沒宣傳根本沒人看。你一個人工作室，能行嗎？”
“試試唄。”張凡笑了笑，“我以前在藍鯨攢了些代碼框架，改改就能用。先做個小成本的，能跑起來就行。”
炮哥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一拍桌子，砂鍋都震了震：“行！有骨氣！”他舉起酒瓶，跟張凡的瓶底磕了下，“你想乾，我就支持你！”
“你咋支持？”張凡有點意外。
“推廣啊！”炮哥說得理所當然，“我直播間現在有三十多萬粉，天天給你喊‘張凡工作室牛逼’，再掛個你的下載鏈接，還愁沒人玩？”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我還認識幾個遊戲主播，到時候讓他們幫你試玩，保準給你炒起來！”
張凡心裡一熱，剛想說“謝謝”，又忍不住問：“炮哥，咱才認識兩天，你為啥……”
為啥對我這麼好？
炮哥的笑容淡了點，他拿起酒瓶，對著嘴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有點啞：“其實……我以前跟你差不多。”
“五年前，我開火鍋店，被合夥人坑了。”他指尖在桌布上蹭著，像是在蹭掉什麼臟東西，“他卷走了所有錢，還留了一屁股債，供應商天天堵我家門。那時候我女朋友跟我處了三年，轉頭就跟那合夥人好了，說‘跟你喝西北風不如找個有錢人’。”
店裡的喧鬨好像突然遠了，隻有砂鍋咕嘟的聲音。
“我被火鍋店開除那天，兜裡隻剩三塊五。”炮哥笑了笑，眼角卻有點紅，“買了個饅頭，蹲在橋洞底下啃，看著河裡的水，真覺得活著沒啥意思。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話太對了——連饅頭都吃不起的時候，啥骨氣、啥夢想，全是狗屁。”
張凡握著酒瓶的手緊了緊。他想起自己被房東趕出門的那天，也是揣著僅剩的幾十塊錢，在街心公園坐了整夜。
“但我沒跳河。”炮哥突然抬頭，眼裡亮起來，“那天看見有人在公園直播刮彩票，五塊錢一張，我就揣著最後五塊錢買了一張。沒中，但對著鏡頭叨叨了幾句，居然有人給我刷了個一塊錢的禮物。”
他掏出手機，翻出張老照片——那時候他比現在瘦點，但還是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t恤，蹲在橋洞底下，手機架在石頭上直播，背景裡能看見堆著的紙箱。
“就從那五塊錢開始，慢慢做起來了。”炮哥把照片劃掉，“現在我有車有房，雖然不是啥好車好房，但至少不用再蹲橋洞了。”
他看著張凡，眼神裡帶著點同路人才懂的熱乎氣：“我沒你這麼好命，中不了五萬塊。但我看見你，就像看見當年那個蹲橋洞的自己——摔在泥裡，卻還想往上爬。”
“所以我幫你，不是可憐你。”炮哥舉起酒瓶，又跟張凡磕了下，“是想告訴你，彆慫。誰還沒跌過坑？爬起來，接著乾就是了。”
張凡的鼻子有點酸，他舉起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的苦味混著心裡的熱意，燙得眼眶發濕。
“敬炮哥！”他的聲音有點啞。
“敬咱自己！”炮哥也喝乾了酒，抹了把嘴，“等你工作室開起來，我第一個給你當測試員！不好玩我可罵你啊！”
“保證讓你玩到不想走！”張凡笑了，眼裡的迷茫全散了，隻剩亮堂堂的篤定。
砂鍋底的湯還在咕嘟，羊蠍子的香混著啤酒的泡沫，在空氣裡纏成一團暖融融的氣。窗外的風還在刮，但這小小的火鍋店，卻像個避風港，把兩個從泥裡爬起來的人，攏在了同一片煙火裡。
結賬時，炮哥搶著付了錢，把張凡按在座位上：“我請！等你工作室賺錢了，再請我吃頓好的！”
走出火鍋店，陽光正好，照在老巷的青石板上，亮得晃眼。炮哥拍著張凡的肩膀：“走，兌獎去！拿著你的‘啟動資金’，趕緊把工作室支起來！”
張凡摸了摸內袋，那張彩票被他揣得暖暖的。他看著炮哥圓乎乎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世上最珍貴的，從來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五萬塊，而是跌過坑的人，再伸手拉彆人一把的熱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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