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聚義廳的油燈被穿堂風卷得搖曳,李雲龍捏著半塊涼透的紅薯。
趙大膽和王二柱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寨主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親哥哥要遭難,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坐不住。
“寨主,備馬吧!”王二柱抄起牆角的長槍,槍杆在地上頓出悶響,“連夜去羅田,先把李大哥接出來再說!”
趙大膽卻按住他的胳膊,眉頭擰成個疙瘩:“二柱,急不得。王麻子那廝前兒還是清鄉隊的人,這才投誠半個月,他的話能信?”
“放屁!”李雲龍猛地一拍桌子,粗瓷碗裡的殘粥濺出幾滴,“他拿了老子三百塊現大洋,還敢編瞎話?劉川的屍體還在山澗裡泡著,他不要命了?”
話音剛落,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孫老爹拄著棗木拐杖,帶著秀芹掀簾進來。
孫老爹是清風寨的老軍師,此刻拐杖篤篤敲著地麵:“雲龍,大膽的話在理。王麻子這種見錢眼開的貨,今兒能賣了劉川,明兒就能賣了你。”
秀芹手裡還攥著剛納好的鞋底,針腳細密,她把鞋底往桌上一放,聲音清亮:“雲龍,羅田那是龍潭虎穴,孫專員上千人圍著,王麻子說的‘七月十五動手’,保不齊就是個圈套,就等你往裡鑽呢!”
李雲龍煩躁地抓了抓胡子:“圈套?他敢!老子把他皮扒了!”
“你扒他皮容易,可二堂哥呢?”秀芹往前湊了半步,眼睛亮得像星子,“萬一王麻子說的是實話,你不去報信,李大哥真遭了難,你這輩子能心安?可要是假的,你帶著弟兄們衝過去,清風寨怎麼辦?這一寨子老弱婦孺,誰來護著?”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李雲龍心裡。他猛地想起去年冬天,二堂哥拍著他的肩膀說:“雲龍,咱姓李的,不能隻顧著自己占山為王,得看著點天下的窮人。”
二堂哥的胸懷是他李雲龍不能比的,可秀芹的話也沒錯。
清風寨現在就三百來號弟兄,真要被孫專員調虎離山,端了老巢,他對得起死去的誰?
“孫老爹,秀芹,”李雲龍蹲在地上,雙手插進亂糟糟的頭發裡,“二堂哥是g產黨,可他從沒害過咱。汪精衛那夥人要斬草除根,咱不能眼睜睜看著。”
孫老爹歎了口氣,往火塘裡添了塊柴:“我不是不讓你去,是得想個萬全之策。王麻子說七月十五動手,還有九天,足夠咱們探探虛實。”他轉向趙大膽,“大膽,你帶兩個弟兄,扮成貨郎,明兒一早就去羅田,悄悄摸摸打聽李濟棠的動靜,看看是不是真有清鄉隊往那邊集結。”
趙大膽應聲:“好!我這就去挑兩個機靈的!”
秀芹又道:“雲龍,你彆急著露麵。萬一王麻子的消息是假的,你一去反而打草驚蛇。等大膽帶回準信,咱們再合計怎麼救人。”
“行。”李雲龍站起身,把紅薯往嘴裡塞了大半,“就按你們說的辦。大膽,記住,千萬彆驚動任何人,尤其是清鄉隊的眼線。”
趙大膽剛要走,孫老爹又叫住他:“等等。去羅田城外的‘老磨坊’,找一個瞎眼的磨倌,就說‘西風緊,該收糧了’,他會告訴你李濟棠的真實情況。那是早年我在那邊埋下的線。”
趙大膽點頭記下,轉身消失在夜色裡。
第六天頭上,趙大膽回來了。他一身泥汙,左腿褲管被劃開個大口子,滲著血,進門就癱倒在地上,從懷裡掏出塊揉爛的布條:“寨……寨主,是真的!羅田城外……全是清鄉隊的探子,鄰縣的人已經往那邊趕了!這是老磨坊的磨倌給的信,說……說李大哥被盯上了,讓您速去!”
李雲龍一把抓過布條,上麵用炭筆寫著三個字:“十五夜,危。”字跡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寫就。
“走!”李雲龍抄起牆上的盒子炮,往腰裡一彆,“二柱,點五十個弟兄,帶足彈藥,跟我走!”
“等等!”秀芹抱著一捆乾糧跑出來,往每個弟兄懷裡塞,“帶上這個,路上吃。雲龍,你們從後山走小路,比大路近三十裡,我跟孫老爹守著寨子,給你們留著燈。”她往李雲龍手裡塞了個油紙包,“這裡麵是傷藥,萬一……萬一受傷了,記得用。”
李雲龍捏了捏油紙包,沒多看,“走!”
李雲龍跑步在前,一馬當先,腦子裡全是二堂哥的模樣——小時候二堂哥總背著他上山掏鳥窩,有次他摔斷了腿,二堂哥背著他走了二十裡地求醫,脊梁骨被壓得直打顫,卻哼都沒哼一聲。
“寨主,前麵有岔路!”王二柱在後麵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