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動作一頓。
“……你看《誅仙》嗎？”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徐亦心裡蕩開了一圈漣漪。
他瞬間明白了李瑤瑤今晚為何如此反常，為何會一個人躲在這寒冷僻靜的地方，為何眼角帶淚，神情憂傷。
一切的源頭，恐怕都來自於他筆下那個魂斷誅仙劍下的綠衣少女。
他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就這樣被釘在了原地。
作為“紅燒肉”，他無法對一位因自己塑造的角色和劇情而深深共情的讀者無動於衷。
他重新坐穩，將背包放回身側，麵對著牆壁的方向，雖然彼此看不見，但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清晰地傳了過去：“看。”
果然，聽到這個回答，李瑤瑤的眼睛在夜色中亮了幾分，像是終於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那……最新的章節，碧瑤她……你看了嗎？”
徐亦的語氣依舊平靜：“看了。”
李瑤瑤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出口，也不管徐亦會不會回應，願不願意聽，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聲音裡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肉大....肉大.....怎麼能這樣呢？碧瑤那麼好，那麼鮮活……她隻是為了保護小凡啊！”
“‘九幽陰靈，諸天神魔……雖死不悔’……寫得那麼決絕，連一點希望都不留……這也太殘忍了！”
“紅燒肉老師也太狠心了！現在小凡變成了鬼厲，一切都變了……我心裡堵得慌，難受了好幾天了……”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從碧瑤的靈動狡黠，說到青雲山上的決絕，再說到鬼厲的誕生，語氣時而激動，時而低落。
語氣裡充滿了對角色命運的不甘和心痛，像極了書評區裡那些意難平的讀者。
徐亦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他能感受到，李瑤瑤是一個極其投入的、忠實的《誅仙》粉絲，她的悲傷是真實而純粹的。
過了好一會兒，等她稍微停頓，氣息平複了一些，徐亦才緩緩開口，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沉穩：“或許……對於紅燒肉來說，故事裡的人物，一旦被創造出來，就有了他們自己的生命軌跡。”
李瑤瑤顯然有些疑惑。
徐亦目光放空，望著遠處的星光，仿佛在組織語言，也象是在陳述某個事實：“劇情推進到某個節點，角色的選擇、故事的走向，可能就不再完全受作者控製了。”
“那更像是一種……在既定世界觀和人物性格下，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碧瑤的犧牲，是她的性格使然，也是張小凡命運轉折的鑰匙。”
“也許……紅燒肉本人也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但作為作者，他改變不了。”
“因為那就是屬於‘誅仙’這個世界，屬於張小凡和碧瑤的，唯一的、合理的故事。”
他這番話說得有些玄奧，帶著一種超脫於讀者視角的冷靜和分析。
李瑤瑤聽得怔住了，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
她隻是本能地覺得悲傷和不平，但徐亦的話，像是一根細小的撬棍，輕輕撬動了她固著的情緒。
“唯一的……合理的故事？”她喃喃重複著，眼神中的激動和憤懣漸漸被一種思索所取代。
她回想碧瑤的性格，回想張小凡的遭遇，回想青雲山正魔對峙的緊張……
似乎，在那樣的絕境下，碧瑤的選擇，確實是那個深愛張小凡的少女會做出來的、最極致也最慘烈的選擇。
徐亦收回目光：“所以。”
“與其糾結於結局是否如願，不如試著去理解這個故事想要表達的內核，去體會角色在其中綻放的光芒。”
“碧瑤的‘雖死不悔’，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永恒了。”
李瑤瑤沉默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並攏的腳尖，消化著徐亦的話。
夜風吹動她的發絲，臉上的憂傷雖然沒有完全散去，但那種鬱結於心的憤懣感，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
然而，另一種奇妙的情緒開始在她心中湧動。
徐亦那句“碧瑤的‘雖死不悔’，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永恒了”，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悲傷而停滯的思緒。
無數靈感碎片在她腦海中激烈地碰撞、組合，讓她幾乎坐不住了。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之前的低落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急切和興奮所取代。
“謝謝你啊徐亦！聽你這麼一說……我……我好像有點靈感了！我得先走了！拜拜！”
這麼說著，她已經提上自己的背包，來不及等徐亦的回應，便轉身急匆匆地沿著來時樓梯走下去，大衣的下擺在夜風中揚起，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徐亦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看著空蕩蕩的回廊入口，微微蹙了下眉。
靈感？
他完全沒搞懂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他們剛才不是在聊《誅仙》和角色命運嗎？
怎麼突然就跳到“靈感”上去了？
她說的“靈感”是指什麼？創作？創作什麼？
他對此一無所知，隻覺得這位平時看起來開朗大方的同學，此刻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難以理解。
他輕輕搖了搖頭，將這些無解的疑問拋到腦後。
彆人的心思，他向來懶得深究。
獨自一人，依舊靠在牆邊。
星空下的校園恢複了之前的寧靜，仿佛剛才那段關於生離死彆的交談，以及隨後那陣風風火火的離開，都隻是夜色中的一個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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