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了起來,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靠山屯的積雪上,卻沒有帶來一絲暖意。
整個村莊,靜得可怕。
沒有了女人間的說笑,沒有了孩子們的追逐打鬨,甚至連往日裡最愛叫喚的土狗,都仿佛感受到了這股壓抑的氣氛,夾著尾巴躲在窩裡,不敢出聲。
三十多個漢子,一夜未眠,雙眼布滿了血絲。他們分散在村口的各個伏擊點,像一塊塊沉默的石頭,與山林融為一體。
楊汝成也沒有休息,他帶著張山和趙四,把整個布防區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趙四,你這邊怎麼樣?”楊汝成走到峽穀口的陷阱區,壓低聲音問。
趙四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層薄薄的雪覆蓋著最後一個陷阱的偽裝。他抬起頭,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儘管天氣寒冷,他身上卻隻穿了一件單衣。
“汝成哥,你放心吧。”他指了指腳下,“從這兒,到前麵那個拐彎口,三百米的路上,我布了二十個大坑,三十多個小絆索。大坑底下都是削尖的木樁子,小絆索上掛著捕獸夾。彆說是人,就是頭熊瞎子過來,也得讓他脫層皮!”
“乾得不錯。”楊汝成滿意地點點頭,“但是要記住,你們這隊人,是第一道保險。鬼子踩了陷阱,肯定會亂,但他們也會立刻開槍。你們的任務,不是跟他們打,而是把他們的隊形徹底攪亂,然後就立刻按照咱們說好的路線,撤到山上去,跟張大哥他們會合。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趙四和其他幾個負責陷阱的漢子齊聲應道。
“千萬記住,咱們人少,不能跟他們硬拚。你們一個都不能給我折在這裡。”楊汝成又叮囑了一句。
隨後,他又帶著人爬上了峽穀一側的山坡,李三正帶著滾石隊的弟兄們做最後的加固。幾十塊巨大的石頭和滾木被藤條牢牢地綁在山坡邊上,下麵隻用幾根關鍵的木樁支撐著。
“李三,你這邊呢?靠得住嗎?”
“汝成哥,你看。”李三指著那些支撐的木樁,“這幾根都是活樁,隻要把這根主繩砍斷,這些玩意兒就能一股腦地全滾下去。我試過了,勁兒大著呢!”
“好。”楊汝成走到懸崖邊,往下看了看,峽穀的道路儘收眼底。“你們的位置最關鍵。等鬼子大部隊都進了峽穀,我會學布穀鳥叫三聲,那就是信號。聽到信號,就給我動手!動手之後,彆看戰果,立刻帶著人往後山撤,到黑瞎子溝那邊跟咱們的家人會合,保護好他們。”
“啥?讓我們撤?”李三一聽就急了,“汝成哥,這不行!我們也要留下來打鬼子!”
“這是命令!”楊汝成的語氣不容置疑,“你們的任務,就是打響第一槍,不,是推下第一塊石頭!然後就是去保護咱們的女人和孩子!那邊不能沒有戰鬥力!要是鬼子分兵從後山摸過去了,誰來保護他們?這個任務,比在這裡殺幾個鬼子更重要!你明不明白?”
李三咬了咬嘴唇,看著楊汝成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汝成哥你放心,隻要我李三還有一口氣,就絕不讓一個鬼子靠近黑瞎子溝!”
從山上下來,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炊煙沒有升起,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冷冰冰的。漢子們啃著出發前女人們烙好的乾餅子,就著雪水,算是解決了午飯。
氣氛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等待,有時候比戰鬥本身更折磨人。
“他娘的,這幫小鬼子怎麼還不來?腿腳也太慢了!”一個年輕的民壯忍不住罵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著什麼急?”張山瞥了他一眼,撕下一大塊餅子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不來才好呢!不來,說明他們怕了,不敢來了。咱們晚上就能去把婆娘孩子接回來了。”
話是這麼說,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自我安慰。鬼子,一定會來。
“都把家夥再檢查一遍。”楊汝成打破了沉默,“槍膛都擦亮點,火藥都保持乾燥。一會兒輪流眯一會,養足精神。鬼子最喜歡挑人犯困的時候來。”
漢子們默默地開始檢查自己的武器。火銃、獵槍、大刀、長矛,這些平日裡用來對付野獸的工具,現在成了他們保衛家園的唯一依靠。
一個年紀最小的民壯,叫栓子,今年才十七歲。他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手裡的那杆老舊火銃,手心全是汗。
“張……張大叔,”他湊到張山身邊,小聲問,“你說……鬼子的槍,是不是真那麼厲害?聽說一打就是一梭子,跟下雨似的。”
張山看了看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