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尖銳的信號槍響,撕破了山穀的寧靜,驚起一群寒鴉,“嘎嘎”叫著飛向了遠方。
偽滿警察局長王大錘,得意地拍了拍還在冒著青煙的信號槍,臉上肥肉堆成的笑容,在林間的斑駁光影下,顯得格外油膩和猥瑣。
“聽見了嗎?弟兄們!”他對著身邊那群烏合之眾,扯著嗓子喊道,“這就是咱們的功勞!日本人馬上就到!到時候,一千塊大洋,老子一個子兒都不要,全部分給你們!”
“局長萬歲!”
“局長敞亮!”
那群地痞流氓和偽警察們,一聽到“一千塊大洋”這幾個字,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剛才的畏縮和恐懼,一掃而空。他們紛紛舉起手裡的破槍,跟著鬼哭狼嚎起來,仿佛那白花花的銀元,已經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都彆他娘的傻站著了!”王大錘把信號槍往腰間一彆,揮舞著手裡的王八盒子,“給老子把這裡圍起來!那小子肯定就在這附近!彆讓他跑了!誰要是敢放跑了他,就是放跑了咱們大家的榮華富貴,老子第一個崩了他!”
“是!”
三十多號人,咋咋呼呼地散開,形成了一個鬆鬆垮垮的包圍圈,將那片發現火堆痕跡的山坳,圍了起來。他們雖然嘴上喊得凶,但誰也不敢真的靠得太近,隻是躲在樹後或者石頭後麵,探頭探腦地,朝裡麵張望著。
“喂!楊汝成!你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野種!給老子滾出來!”那個長著麻子臉的趙四,仗著人多勢眾,壯著膽子,對著山坳裡喊話,“你已經被我們王局長包圍了!現在出來投降,興許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對!快滾出來!彆當縮頭烏龜!”
“再不出來,等皇軍的大部隊到了,直接用炮把你轟成渣!”
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山坳裡,一片死寂。
楊汝成趴在一處被茂密灌木叢遮蔽的岩石縫隙裡,冷靜地,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他的手,穩穩地托著步槍。他的眼睛,通過準星,已經牢牢地鎖定在了那個罵得最歡的趙四的腦袋上。
對於這些背叛了祖宗、出賣了同胞的走狗,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子彈。
“他娘的,這小子不會是聽見風聲,提前跑了吧?”趙四罵了半天,也不見有任何動靜,有些不耐煩地對身邊的人說道。
“不可能!”王大錘挺著肚子,走了過來,“信號槍一響,日本人肯定會從四麵八方合圍過來!他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他肯定就躲在哪個耗子洞裡,跟咱們耗著呢!”
他清了清嗓子,也扯著公鴨嗓子喊道:“楊汝成!我,王大錘!你王叔!小時候你偷我家的瓜,我還揍過你屁股,你忘了?聽叔一句勸,彆再執迷不悟了!你一個人,能擰得過日本人的大腿嗎?出來吧,跟我去見山田大佐,我保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砰!”
一聲清脆、沉悶,卻又充滿了殺伐之氣的槍響,毫無征兆地,從山坳對麵的、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向,驟然響起!
這聲槍響,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劃過了所有人的耳膜。
正在唾沫橫飛地勸降的王大錘,聲音戛然而止。
那個站在他身邊,還在嬉皮笑臉的趙四,腦袋“噗”地一下,就像一個被重錘砸爛的西瓜,紅的白的,濺了王大錘一臉。
趙四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來,身體晃了兩下,便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雪地裡,抽搐了兩下,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前一秒還喧囂無比的山穀,在這一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原地。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趙四那具還在冒著熱氣的無頭屍體,大腦一片空白。
“啊——!啊——!!”
足足過了好幾秒鐘,一個離得最近的偽警察,才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發出了一聲淒厲到變了調的尖叫。他丟掉手裡的槍,抱頭鼠竄,一頭撞在了一棵樹上,當場昏了過去。
他的尖叫,像一個信號。
“轟!”
整個包圍圈,瞬間炸了鍋!
“開槍了!他開槍了!”
“趙四……趙四死了!”
“他在哪兒?槍聲是從哪兒傳來的?!”
“是那邊!在那片石壁上!”
“砰!砰!砰!噠噠噠!”
恐懼,瞬間壓倒了貪婪。這群烏合之眾,徹底失去了控製。他們甚至連敵人的位置都沒看清,就朝著槍聲響起的大致方向,胡亂地扣動了扳機。
子彈“嗖嗖”地在林子裡亂飛,打得樹皮和石屑四濺,有好幾個倒黴蛋,甚至被自己人打出的跳彈,擊中了胳膊和大腿,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都彆亂!彆亂開槍!隱蔽!快找地方隱蔽!”
王大錘總算從驚駭中反應過來。他抹了一把臉上那黏糊糊、還帶著溫度的腦漿和鮮血,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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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些手下,也紛紛效仿,像一群受驚的老鼠,各自尋找掩體,再也不敢露頭。
雜亂的槍聲,很快就停了下來。
山穀裡,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隻剩下那幾個中槍的倒黴蛋,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王……王局長……這……這可怎麼辦啊?”一個躲在王大錘身邊的老警察,牙齒磕得“咯咯”作響,聲音裡帶著哭腔。
“慌什麼?!”王大錘雖然自己也嚇得兩腿發軟,但還是強撐著,色厲內荏地吼道,“他……他隻有一個人!一把槍!他打完一槍,不得拉槍栓換子彈嗎?我們這麼多人,怕他個球!”
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卻再也不敢探出腦袋。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從他們頭頂空曠的山穀間,悠悠地傳了過來。
“王大錘,你還記得靠山屯嗎?”
這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王大錘的身體,猛地一顫。
“誰?!誰在說話?!”他驚恐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喊道。
“靠山屯,一百二十六口人。他們吃的米,喝的水,都是腳下這片土地給的。”那個聲音,不緊不慢,繼續說道,“你們,也是一樣。你們吃的,喝的,哪一樣,不是這片土地養育的?”
“你……你到底是誰?!有本事出來!彆在這裡裝神弄鬼!”一個膽大的地痞,壯著膽子喊道。
“你們的爹娘,是爹娘。靠山屯人的爹娘,就不是爹娘嗎?”那個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日本人,殺了你們的同胞,占了你們的家園!你們不思報仇,反而為了幾個臭錢,跑來給強盜當狗!”
“你們的脊梁骨,在哪裡?!”
這幾句話,像幾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所有偽軍的心上。
一些年紀稍大、還存有幾分良知的老警察,臉上,露出了羞愧和掙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