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八天的強化訓練,讓這支剛剛成立的“靠山屯義勇隊”,總算是褪去了一點泥腿子的生澀,多了幾分戰士該有的沉穩和肅殺。
地窨子裡,火堆燒得正旺。
楊汝成將一張用木炭在獸皮上畫出的、極其簡陋的地圖,鋪在了地上。地圖上,歪歪扭扭地畫著幾條線和幾個圈,代表著黑瞎子溝附近的山脈和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地圖中央,一個被他用紅色炭塊,重重圈起來的地方。
“這裡,是‘風吼坡’。”楊汝成的聲音,低沉而又清晰,“是日本人從縣城,往他們東邊那個新哨卡運送補給的必經之路。路窄,兩邊都是陡坡,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
他抬起頭,目光,從在場的每一個戰鬥人員——李順、趙家老三、王家二小子和其他三個年輕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他們每隔三天,就會有一輛騾子拉的板車,從這裡經過。車上,一般是兩個日本兵,押著兩個被他們抓來的民夫。車上裝的,是糧食、煤炭,還有……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彈藥。”
“隊長!還等什麼?!”性子最急的趙家老三,一聽有彈藥,眼睛都紅了,他將手裡的砍柴刀往地上一頓,“咱們現在就去!把那兩個小鬼子,剁成肉醬!”
“剁成肉醬?”楊汝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呢?槍聲一響,日本人東邊哨卡裡的援兵,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咱們是搶了東西就跑,還是留下來,等死?”
趙家老三被噎得滿臉通紅,訕訕地坐了回去。
“打仗,不是光有力氣就行的。”老村長張大爺,在一旁敲了敲自己的煙袋鍋,“汝成說的對。咱們是狼,不是熊。要動口,先得想好怎麼跑。”
“張大爺說得沒錯。”楊汝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們這一次,是咱們義勇隊成立以來的第一仗!這一仗,我們不光要贏,還要贏得乾淨利落!不光要搶到東西,還要讓所有人都安安全全地,給我回來!”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所以,這一仗,我們不拚命,隻用腦子。”
他拿起一根燒火棍,在地圖上,開始布置任務。
“李順哥。”
“在!”木匠李順立刻應道。
“你那幾個寶貝,都做好了嗎?”
“報告隊長!”李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臉上滿是自信,“都妥了!三個大號的捕獸夾,用的是最好的榆木和鐵條,彆說是人腿,就是騾子腿,踩上去,也得給它夾斷了!還有十幾個小號的套索,都淬了毒,專門招呼那些不長眼的。”
“很好。”楊汝成滿意地點了頭,“你的任務,最重。今天半夜,你就帶著王二,提前出發,去‘風吼坡’。我要你,在日本人必經之路的正中央,給我並排埋下那三個大家夥!記住,要埋得深,用雪和落葉蓋好,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放心吧,隊長!這活兒,我乾了一輩子了!”李順把胸脯拍得“嘭嘭”響。
“趙三哥。”
“到!”
“你,還有剩下的兄弟。”楊汝成指著地圖上,“風吼坡”兩側的陡坡,“你們的任務,不是開槍,是推石頭。我白天已經去看過了,坡頂上,有不少被風吹鬆了的活石。你們提前上去,埋伏好。等我的槍聲一響,就把所有能推動的石頭,都給老子往下推!動靜越大越好!”
“光……光推石頭?”趙家老三有些不甘心,“不讓俺下去砍人?”
“你的刀,有石頭跑得快嗎?”楊汝成反問了一句,“我要的,不是你去殺人,是去嚇人!石頭滾下去,能把他們的騾子驚了,能把他們的膽嚇破了!他們一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哦,明白了。”趙家老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記住,”楊汝成的臉色,變得無比嚴肅,“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露頭!誰也不準提前動手!誰要是壞了我的計劃,我就把他,從‘狼群’裡,扔出去!”
“是!”眾人齊聲應和。
“那我呢?孩子,”老村長張大爺問道,“我這把老骨頭,能乾點啥?”
“您,哪兒也不用去。”楊汝成看著他,認真地說道,“您就在這裡,坐鎮。幫我們,看好家。等我們回來,給我們,準備一口熱乎的。”
老村長愣了一下,隨即,渾濁的老眼裡,泛起了一絲感動的淚光。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好!我等你們!等你們,凱旋!”
……
第二天,午後。
“風吼坡”那段狹窄的山路上,一片死寂。
凜冽的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梢,發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聲響。
兩邊的陡坡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乍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道路兩側的雪地裡,潛伏著幾個幾乎與白雪融為一體的“雪堆”。
楊汝成,就趴在正對著道路拐角處的一個最佳射擊位上。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由幾個女人連夜縫製出來的、用白色被單做的偽裝服。整個人,如同一塊毫無生氣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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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邊,是那支冰冷的三八大蓋。
而在他對麵的山坡上,趙家老三和幾個年輕人,正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一塊磨盤大小的岩石,用木棍撬得搖搖欲墜,隻等最後的一聲號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在山路的儘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越來越近。
是一輛由一頭高頭大騾子拉著的、堆滿了物資的板車。
車轅上,坐著一個穿著狗皮襖、被凍得縮著脖子的中國老百姓。
車廂的兩側,各跟著一個挎著步槍、百無聊賴的日本兵。
“快點走!磨磨蹭蹭的乾什麼?!”一個日本兵不耐煩地,用槍托,捅了一下那個趕車的老百姓。
“太君……這……這路滑,騾子它……它走不快啊……”那老百姓哆哆嗦嗦地回答。
“八嘎!再敢頂嘴,我就斃了你!”
“前麵的,休息一下!撒泡尿!”另一個日本兵打著哈欠,喊了一聲。
隊伍,停了下來。
兩個日本兵,將槍往車上一靠,解開褲子,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背對著楊汝成他們埋伏的方向,開始放水。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們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死神,已經張開了懷抱。
楊汝成沒有動。
他在等。
等他們,再往前走幾步。
等他們,正好,走到那三個捕獸夾的正上方。
兩個日本兵解決完生理問題,重新拿起槍,罵罵咧咧地,押著板車,繼續前進。
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