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將整個山穀籠罩得嚴嚴實實。
李大剛帶領著楊汝成、王家二小子、虎子和女衛生員李秀梅，一行五人，如同五道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幽靈，已經在這片危機四伏的、被日本人層層封鎖的山林裡，穿行了整整一夜。
“都停下！”
走在最前麵的李大剛，突然舉起了右手。
整個隊伍，瞬間，都如同被釘子釘在了原地，每個人的動作，都輕得，像一片飄落的雪花。
“怎麼了？老李哥？”跟在他身後的楊汝成，壓低了聲音，警惕地問道。
“前麵，”李大剛指了指前方不遠處，那片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模糊的、稀疏的樹林，“就是第一道封鎖線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緊！
他們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大剛的身後，摸到了一處被巨大岩石和枯萎的灌木叢遮擋住的山坡上。
楊汝成從岩石的縫隙中，向前望去。
隻見在山坡的下方，一條被積雪覆蓋的、蜿蜒曲折的土路，如同白色的巨蟒，橫亙在他們的麵前。路的正中央，用拒馬和沙袋，搭建著一個極其簡陋的哨卡。
哨卡旁，點著一堆熊熊的篝火。七八個穿著黑色棉服、挎著老套筒的偽滿軍，正圍著篝火，一邊烤火，一邊罵罵咧咧地，推著牌九。
“他娘的，又是老子輸！”一個滿臉麻子的偽軍，將手裡的牌九，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這鬼天氣，手氣都他娘的被凍住了！”
“你就彆怨天尤人了，趙麻子。”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偽軍，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酒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舒服得“哈”出了一股白氣，“就你那兩下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輸得連褲衩都不剩！”
“哈哈哈……”篝火旁，爆發出了一陣哄笑。
而在道路的兩側，還各站著一個同樣穿著黑棉服的哨兵。但他們，顯然也早已被這刺骨的嚴寒，凍得失去了警惕。一個，正靠著一棵大樹，抱著槍，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另一個，則縮著脖子，跺著腳，眼睛，時不時地，就往篝火那邊那熱鬨的賭局上瞟。
“就這群廢物？”虎子看著下麵那鬆鬆垮垮、毫無軍紀可言的偽軍，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隊長，老李哥，這還用得著繞嗎？俺跟二哥，現在就摸下去，不出半袋煙的功夫，就能把他們，都給解決了！”
“住口！”李大剛和楊汝成，幾乎在同一時間，低聲喝道！
李大剛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把咱們政委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嗎？！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是……是護送秀梅同誌和藥品……”虎子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那你還想著殺人？！”李大剛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告訴你，小子！從現在起，把你的那點個人英雄主義，都給老子收起來！我們是抗聯的戰士，不是占山為王的土匪！我們的任務，是完成命令！是在儘可能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把人和東西，安全地，送到地方！”
“我們，不是來跟這幾條雜魚，爭強鬥狠的！”
一番話，說得虎子，滿臉通紅，羞愧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大剛說的，沒錯。”楊汝成也緩緩地開口，他看著下麵那片看似不堪一擊，實則也暗藏殺機的哨卡，“這群偽軍，是廢物。但是，他們手裡的槍，不是燒火棍。一旦槍聲響起，離這裡最近的日本人的據點，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到時候，我們，誰也跑不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王家二小子，問道。
李大剛和楊汝成，對視了一眼。
“老規矩。”李大剛咧嘴一笑，“我，去給他們，唱出戲。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楊瘋子。”
“好。”楊汝成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廢話。
他轉過身，看著王二、虎子和李秀梅。
“你們三個，留在這裡。記住，不管聽到什麼聲音，看到什麼動靜，都不要露頭！等我的信號。”
“什麼信號？”
“沒有信號。”楊汝成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等路麵上，徹底沒了動靜的時候，你們，就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然後，在對麵那片白樺林裡，等我們。”
“隊長！這太危險了！”王二急了，“您和李隊長兩個人……”
“這是命令。”楊汝成打斷了他，他看了一眼那個始終沉默不語，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女衛生員，“秀梅同誌，他們的命，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楊大哥。”李秀梅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絕不拖後腿。”
“好。”
楊汝成不再多言。他將身上的三八大蓋，交給了王二。隻在腰間，彆上了那把斧子，和那把鋒利的剝皮小刀。
他和李大剛，再次對視了一眼。
然後，兩個人，如同兩隻配合默契的、夜行的獵豹，一左一右，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山坡兩側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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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這風，真是邪性！”篝火旁，那個叫“趙麻子”的偽軍，輸光了身上最後幾個銅板，正不耐煩地，往火堆裡，添著木柴，“隊長，咱們什麼時候，能換崗啊？俺這尿，都快憋不住了。”
“著什麼急？”那個尖嘴猴腮的隊長，將贏來的銅板，都揣進懷裡，得意地說道，“等老子，再贏上兩把，就讓那兩個在外麵喝風的倒黴蛋，回來替咱們！”
“哈哈，還是隊長英明！”
就在這時。
“咕——咕咕——”
一聲極其逼真、卻又有些詭異的貓頭鷹叫，突然，從他們左後方那片漆黑的林子裡，響了起來！
“什麼聲音？！”
所有偽軍，都嚇得一個激靈！紛紛，抓起身邊的槍！
“彆……彆慌！”那隊長，雖然自己也嚇得，腿肚子直哆嗦，但還是強撐著，色厲內荏地吼道，“就……就是一隻破鳥！大驚小怪的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