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吧,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抗聯密營的指揮部裡,趙政委親自為剛剛執行完九死一生任務的楊汝成、王二、虎子和李秀梅,一人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
簡陋的木楞房裡,溫暖的火塘“劈啪”作響,與外麵那冰冷肅殺的世界,仿佛隔絕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任務,完成得很出色。”趙政委看著眼前這幾個雖然滿身風霜、疲憊不堪,但眼神,卻比離開時更加堅毅的戰士,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代表組織,代表‘馬家窩棚’那二十幾個等米下鍋的重傷員同誌,感謝你們。”
“政委,您這話就見外了。”虎子灌了一大口滾燙的薑湯,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喉嚨一直暖到了胃裡,他抹了一把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俺們……俺們也沒乾啥。這一路上,要不是有隊長和老李哥,俺這條命,怕是早就扔在半道上了。”
“是啊,”王家二小子也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個始終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捧著那碗薑湯,看著火塘裡跳動火焰的楊汝成,“要說英雄,隊長,才是真正的英雄。”
“這次任務,楊汝成同誌,居功至偉。”趙政委的目光,也落在了楊汝成的身上,那雙鏡片後麵的眼睛裡,充滿了讚許,“大剛,都跟我說了。是你,在最關鍵的時候,發現了敵人的騎兵隊。也是你,在最後,選擇了最危險的斷後任務。沒有你,他們四個,不可能,囫圇個兒地回來。”
楊汝成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將碗裡那碗滾燙的薑湯,一飲而儘。然後,他抬起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看著趙政委,問出了一個,他憋了一路,也想了一路的問題。
“政委,我想不明白一件事。”
“你說。”
“我們,為什麼要救那些,在背後罵我們,甚至,恨不得我們去死的人?”
這個問題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李大剛、王二和虎子,都愣住了。他們不知道,楊汝成,指的是什麼。
隻有趙政委,依舊是那副溫和的表情。他似乎,早就料到,楊汝成會問這個問題。
“你是說,‘小王莊’的事吧?”他緩緩地開口。
楊汝成猛地抬起頭,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震驚。
“你……你怎麼會知道?”
“沒有不透風的牆。”趙政委笑了笑,“山田的懸賞令,貼得滿世界都是。你‘楊瘋子’的大名,現在,比關東軍總司令的,還響亮。你在‘小王莊’的經曆,早就被那些南來北往的客商,當成段子,傳遍了。”
楊汝成,沉默了。
“他們,罵我,是‘災星’。”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又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和迷茫,“他們說,是我,給他們帶去了災禍。說,靠山屯和下河套,都是被我害的。”
“他們,說錯了嗎?”趙政委,卻反問道。
“什麼?!”虎子第一個,就跳了起來!“政委!您……您怎麼也這麼說?!我們隊長,是為了給鄉親們報仇!我們殺的,是日本人,是二鬼子!我們……”
“虎子,你先坐下。”趙政委對著他,擺了擺手,然後,重新看向了楊汝成,眼神,變得無比的認真。
“楊汝成同誌,我問你,如果,你是一棵長在懸崖上的鬆樹。一場暴風雨來了,把你的樹枝,吹斷了,把你的樹皮,刮傷了。你,是該恨那場暴風雨,還是該恨,你自己,長得太高,太礙眼了?”
這個比喻,很奇怪。
楊汝成皺著眉頭,沒有回答。
“那些老百姓,他們,就像是長在懸崖底下,那些最不起眼的小草。”趙政委繼續說道,“他們,隻想安安穩穩地,活下去。風來了,他們就彎腰。雨來了,他們就低頭。這是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唯一的活法。”
“而你,”他指著楊汝成,“就是那棵,不願彎腰,不願低頭的,鬆樹。”
“你的出現,擋了風,也惹了雨。暴風雨,因為你,變得更大了。它不但,要折斷你這棵鬆樹,還要把懸崖底下所有的小草,都連根拔起。”
“你說,那些小草,在被連根拔起的時候,是該恨那場他們根本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暴風雨呢?還是該恨,你這棵,離他們最近的、給他們帶來了無妄之災的,鬆樹呢?”
一番話,說得,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們,罵你,是因為他們怕了。”趙政委緩緩地說道,“他們怕的,不是你。他們怕的,是日本人那把不講道理的屠刀。他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這,沒有錯。”
“那……那我們就錯了嗎?!”虎子不服氣地說道,“我們反抗,我們報仇,難道,就錯了嗎?!”
“當然沒錯!”趙政委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金石般的質感!“小草,彎腰,可以活。但是,如果,來的不是暴風雨,而是一場要把整座山都燒光的山火呢?它再怎麼彎腰,再怎麼低頭,還能活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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