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將天與地燒成一片悲壯的暗紅。
王鐵柱,那個曾以“黑鐵塔”之名震懾三軍的悍將,此刻卻像一尊被剝奪了靈魂的石像,跪在雪中。他身後,十九名兵王垂著頭,白日裡的驕傲被徹底擊碎,隻剩下火辣辣的羞愧和劫後餘生般的震撼。
楊汝成緩緩收回了那把致命的剝皮小刀,刀鋒上的寒氣仿佛還粘在王鐵柱的皮膚上。
他沒有嘲諷,沒有炫耀。
他隻是伸出那隻布滿厚繭的、粗糙的大手,遞到王鐵柱麵前。
“起來。”
聲音沙啞,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王鐵柱抬起頭,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身形也遠不如自己壯碩的男人。那股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如萬年玄冰般的氣勢,卻壓得他喘不過氣。他銅鈴般的雙眼裡,桀驁不馴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於最原始本能的敬畏。
他沒有去握那隻手。
他用那雙砂鍋大的拳頭撐地,緩緩站起,隨即猛地挺直了腰杆,對著楊汝成,行了一個他此生最標準、最莊重的軍禮。
“‘狼牙’一班班長,王鐵柱!”他的聲音,如同鐵板摩擦,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向楊隊長,報到!”
他報上了真名。
這個名字,隻屬於兩種人:生死與共的兄弟,和他甘願為其赴死的長官。
“‘狼牙’一班,趙小山,向楊隊長報到!”那個眼神靈動的神槍手,也猛地踏前一步,目光中燃燒著狂熱。
“‘狼牙’一班,孫大海,向楊隊長報到!”
“向楊隊長報到!”
……
剩下的十七人,如同被引燃的火藥,齊刷刷上前!二十道聲音彙聚成一股鋼鐵洪流,在這片寂靜的訓練場上,轟然炸響!
入夜。木楞房裡,巨大的篝火“劈啪”作響,將二十一張沉默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白日裡的劍拔弩張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混雜著敬畏與迷茫的寂靜。
王鐵柱抱著一杆嶄新的三八大蓋,用油布反複擦拭,仿佛那不是槍,而是他的信仰。
“隊長……”
趙小山蹲在楊汝成身邊,用一根燒黑的木棍在地上畫著,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還是想不通。‘猴子’那小子,藏得跟地老鼠似的,軍犬都未必能聞出來。您……到底是怎麼一腳就踩到他背上去的?”
這個問題,是壓在所有人胸口的一塊巨石。
楊汝成沒有看他,隻是用小刀將烤得滋滋冒油的麅子肉切開,分給每一個人。
“想知道?”他將最大的一塊遞給了那個始終沉默的老兵孫大海。
“想!”所有人,異口同聲。
“拿東西來換。”楊汝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換?拿啥換?”趙小山愣住了。
“你們身上,所有會響、會亮、會有味兒的玩意兒。”楊汝成緩緩地說,“比如,你口袋裡那半包‘哈德門’,你腰上那個洋鐵皮水壺,還有你……”他的目光,落在了王鐵柱身上,“你腳上那雙沒磨合好的新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