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茶館”後院，一間用來堆放雜物的、終年不見天日的柴房裡，油燈如豆，將五個漢子那充滿了肅殺之氣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都聽明白了嗎？！”
楊汝成將那把冰冷的剝皮小刀，在指尖，挽了一個刀花，然後，悄無聲息地，重新插回了腰間的刀鞘裡。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地，從眼前這四個，即將要與他，共赴一場九死一生鴻門宴的兄弟臉上一一掃過。
“今天晚上，我們，就是五把，插進敵人心臟的，手術刀！隻求，一擊致命！不求，傷敵一千！”
“王二，虎子！”
“到！”
“你們兩個，跟著張掌櫃，負責，給小野那個色鬼，設套！”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天亮之前，我必須，在我的桌子上，看到那把，能打開‘地鼠’大門的鑰匙！”
“是！”王二和虎子，齊聲應道，那兩雙年輕的眼睛裡，燃燒著，如同餓狼般的，興奮和嗜血！
“大海哥。”楊汝成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始終如同磐石般沉穩的老兵身上，“城裡的落腳點，和撤退的路線，就都交給你了。你，是我們的後路。也是，我們所有人，能不能活著，從這座城裡出去的，唯一保障！”
“放心吧，隊長。”孫大海言簡意賅，他將那杆，同樣被用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套筒，往肩上，重重一扛，“除非，我死了。”
“很好。”楊汝成點了點頭，他最後，看向了那個，始終跟在他身邊的“軍師”。
“小山。”
“到，隊長。”
“你，跟我走。”
……
當夜，三更天。
撫鬆縣城，最南邊，那條最是紙醉金迷，也最是藏汙納垢的巷子裡，燈火通明。
“菊下樓”那三個用日文寫就的、充滿了曖昧氣息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著，將那扇朱紅色的、雕花的大門，映照得，如同某種巨獸的血盆大口。
不時地，有穿著和服、踩著木屐的日本女人，領著一個個，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軍官和僑民，從裡麵，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東洋小曲。
“他娘的，這幫畜生，倒是會享受！”
在“菊下樓”對麵，一間同樣是燈火通明，卻又門可羅雀的當鋪的二樓，一扇隻開了一道縫隙的窗戶後麵，虎子看著下麵那，充滿了淫靡和靡靡之音的景象，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行了，少說兩句。”王二，這個如今已被楊汝成，徹底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漢子，將那挺同樣是被拆解開來，藏在了一個裝滿了破棉絮的包裹裡的歪把子機槍，又往懷裡，抱緊了幾分，聲音，甕聲甕氣，“隊長說了，我們是兵，不是來罵街的。”
“我……我這不是，氣不過嘛。”虎子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有什麼好氣的？”一旁，那個始終掛著一副和氣生財笑容的張立業，一邊用一塊絲帕，仔細地擦拭著手中那個，成色極佳的鼻煙壺，一邊，雲淡風輕地說道，“他們，鬨得越歡，對我們，才越有利。不是嗎？”
他指了指樓下，那條，通往“菊下樓”後巷的、漆黑的、如同死胡同般的巷子。
“都準備好了？”
“放心吧，張掌櫃。”王二點了點頭，“您找來的那位‘好漢’，已經在那條巷子裡，等著了。”
“那就好。”張立業點了點頭，他將那隻鼻煙壺，揣回懷裡，那雙始終眯著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與他那副商人模樣，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殺意。
“今天晚上，就讓小野那個畜生，也嘗嘗，什麼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時間，在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於。
就在那打更的梆子聲，敲響了第四下的時候。
“菊下樓”那扇朱紅色的雕花大門，“吱呀”一聲，被從裡麵，推開了。
一個身材不高，卻穿著一身筆挺的工兵中尉軍服，臉上，帶著一種，因為縱欲過度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年輕人，在一個同樣是穿著和服的、半老徐娘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正是，他們今晚的，第一個，獵物——小野次郎。
“八嘎！滾開！彆碰我！”小野一把，就將那個，還想往他身上蹭的老女人，推到了一旁，嘴裡，罵罵咧咧，含混不清，“一群……一群庸脂俗粉！連……連個像樣的花姑娘，都沒有！浪費……浪費老子的時間！”
他說著，便打著酒嗝，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條，通往城西采石場的，漆黑的，偏僻小路，走了過去。
“來了！”當鋪的二樓上，王二的聲音，瞬間，就變得，無比的凝重！
“虎子！準備動手！”
“是！”
……
小野次郎，今天晚上的心情，很不好。
作為大日本帝國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他，本該，在正麵戰場上，建功立業。卻沒想到，被山田那個老頑固，派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修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地下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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