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鬆縣城，廢棄的釀酒作坊，地下酒窖。
那盞在潮濕空氣中掙紮著燃燒的馬燈，將五個漢子和一個姑娘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長滿了青苔的牆壁上，扭曲、拉長，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血腥、尿騷和濃鬱酒糟味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都他娘的聽明白了嗎？！”
楊汝成將那張，由張立業連夜補充繪製的、更加詳細的撫鬆縣城布防圖，在地上那張用幾個破木箱拚成的簡易桌子上，鋪了開來。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地，從眼前這幾個，即將要與他，共赴一場九死一生鴻門宴的兄弟臉上一一掃過。
“今天晚上，我們，就是五把，插進敵人心臟的，手術刀！隻求，一擊致命！不求，傷敵一千！”
“王二，虎子！”
“到！”
“你們兩個，跟著張掌櫃，負責，給小野那個色鬼，設套！”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天亮之前，我必須，在我的桌子上，看到那把，能打開‘地鼠’大門的鑰匙！”
“是！”王二和虎子，齊聲應道，那兩雙年輕的眼睛裡，燃燒著，如同餓狼般的，興奮和嗜血！
“大海哥。”楊汝成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始終如同磐石般沉穩的老兵身上，“城裡的落腳點，和撤退的路線，就都交給你了。你，是我們的後路。也是，我們所有人，能不能活著，從這座城裡出去的，唯一保障！”
“放心吧，隊長。”孫大海言簡意賅，他將那杆，同樣被用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套筒，往肩上，重重一扛，“除非，我死了。”
“很好。”楊汝成點了點頭，他最後，看向了那個，始終跟在他身邊的“軍師”。
“小山。”
“到，隊長。”
“你，跟我走。”
……
當王二、虎子和孫大海，都如同三道融入了黑暗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臨時的據點，各自去執行那充滿了未知與死亡的任務時。
酒窖裡，就隻剩下了，楊汝成，趙小山，和那個，始終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用一塊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手中那把鋒利匕首的年輕姑娘——紅梅。
“隊長……”趙小山看著楊汝成，那張年輕的、精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困惑和不解，“俺……俺還是想不明白。這……這畫竹子……跟咱們這次的任務，有啥關係？”
“咱們，現在，不是應該，去想辦法，怎麼把鬆本那個老鬼子，從他那個烏龜殼裡，給‘請’出來嗎？”
楊汝成沒有回答他。
他隻是，緩緩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小的包裹。
他將包裹，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攤了開來。
裡麵，沒有槍，也沒有子彈。
隻有，幾支大小不一的毛筆，一方古樸的硯台，和一錠，早已被磨去了半截的，徽墨。
“這……這是……”趙小山，徹底懵了。
“這，就是我們，對付鬆本的，武器。”楊汝成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又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自信。
他看了一眼，那個同樣是用一種，充滿了困惑和審視的目光，看著他的紅梅。
“你，也過來。”
紅梅愣了一下，但還是，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了桌前。
“張掌櫃說，你，以前，在哈爾濱，讀過女子師範。”楊汝成看著她，緩緩地問道，“那你，應該，識字，也懂畫，對不對？”
“……會一點。”紅梅的聲音，清冷，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很好。”楊汝成點了點頭，“那我問你，你，知道，鄭板橋嗎？”
“鄭板橋？”紅梅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清代的‘揚州八怪’之一，以畫竹、蘭、石聞名於世。尤其他的墨竹，瘦硬堅挺，格高韻古，世稱‘板橋體’。怎麼了？”
“你能，模仿他的筆跡嗎？”
“模仿？”紅梅的眉頭，皺了起來，“鄭板橋的字畫，存世極少，每一幅，都是無價之寶。其風格，更是獨樹一幟，想要模仿，難如登天。更何況……”她看了一眼桌上那，粗糙的紙張和劣質的墨錠，緩緩地搖了搖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如果，我能給你，弄來，最好的‘宣紙’，和，最正宗的‘徽墨’呢？”楊汝成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紅梅，沉默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渾身都散發著駭人殺氣，手上，沾滿了無數鮮血的男人。她，實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想乾什麼。
“隊長，”一旁的趙小山，也終於，忍不住了，“您……您就彆賣關子了！您就直說吧！咱們，到底，要乾啥？！”
“我們要，給山田信雄，送一份，他，無法拒絕的，大禮。”楊汝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了自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