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底灰?”
“文寶齋”後堂的雅間裡,張立業和那個早已被楊汝成神乎其技的手段驚得魂不附體的吳掌櫃,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楊汝成手中那撮,黑漆漆的,甚至還帶著一絲油膩的粉末。
“楊隊長,”張立業的臉上,滿是困惑和不解,“您……您沒開玩笑吧?這……這可是價值千金的‘乾隆白宣’啊!這鍋底灰,又黑又臟,這要是弄上去……那……那這幅畫,不就徹底毀了嗎?!”
“是啊!是啊!英雄好漢!”一旁的吳掌櫃,更是嚇得,差點就哭了出來!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抱著楊汝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這……這可是前朝的寶貝!您……您就算是要小的的命,也彆糟蹋這東西啊!這要是傳出去,小的……小的以後,在這行裡,還怎麼做人啊?!”
“閉嘴!”
楊汝成還沒開口,那個,剛剛才因為耗儘了心神而臉色慘白的紅梅,卻猛地,一拍桌子!她那雙本該充滿了藝術家靈氣的眼睛裡,此刻,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一幅畫,能比得上,我爹娘,我那才剛滿月的弟弟的命,金貴嗎?!”她指著吳掌櫃,聲音,淒厲得,如同杜鵑啼血,“彆說是毀了!今天,就算是當著你的麵,把它,燒成灰!你也得給老娘,老老實實地,看著!”
“我……”吳掌櫃被她那股子,充滿了刻骨仇恨的氣勢,嚇得,渾身一哆嗦,瞬間,就噤若寒蟬。
“都彆吵了。”
楊汝成的聲音,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早已嚇破了膽的吳掌櫃。
他隻是,將那撮鍋底灰,小心翼翼地,倒進了旁邊一個,乾淨的茶杯裡。然後,他又將桌上那壺,早已涼透了的茶水,倒了進去。
他用一根毛筆,輕輕地,攪拌著。
很快,那杯清澈的茶水,就變成了一杯,渾濁的,散發著淡淡煙火氣的,黑色液體。
“小山。”他緩緩地開口。
“到,隊長。”一直,守在門口,負責警戒的趙小山,閃身,走了進來。
“去,”楊汝成指了指後院,“找個,給花澆水的噴壺來。要,嘴最細的那種。”
“是!”
很快,一個同樣是古樸雅致的紫砂噴壺,就被趙小山,從後院的花房裡,找了來。
楊汝成將那杯,黑色的“墨汁”,小心翼翼地,倒進了噴壺裡。
然後,他看了一眼,那個,同樣是用一種,充滿了困惑和審視的目光,看著他的紅梅。
“丫頭,”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這幅畫,是你畫的。它的‘魂’,也該由你,親手,給它,添上。”
“我……”紅梅愣住了。
“拿著。”楊汝成將那個,沉甸甸的紫砂噴壺,遞到了她的麵前,“記住,手,要穩。心,要靜。”
“你要想的,不是,你在毀掉一幅畫。”
“而是,在,鑄造一把,能殺人的,刀。”
紅梅,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在昏暗的油燈下,亮得,如同兩顆寒星般的,眼睛。
她,緩緩地,伸出了,那雙,本該是用來,描鸞繡鳳的,纖纖玉手。
重重地,接過了那個,或許,將決定,無數人生死存亡的,噴壺。
她,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她,閉上了眼睛。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那雙,本已充滿了國仇家恨的、冰冷的眼睛裡,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殘酷的,絕對的冷靜!
她,舉起了噴壺。
然後,她,按下了開關。
“嗤——”
一股,極其細膩的、黑色的水霧,如同清晨的薄靄,均勻地,籠罩在了那幅,本已是完美無瑕的《墨竹圖》上。
一遍。
兩遍。
三遍。
她,噴得很慢,很均勻。
那張,本是微微泛黃的“乾隆白宣”,在吸收了那,混合著百年煙火氣的茶水之後,顏色,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的,深沉,古樸。
那股,原本還顯得有些刺鼻的,新鮮的墨香,也漸漸地,被一種,更加醇厚,也更加充滿了歲月沉澱感的,陳舊氣息,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