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輛掛著“商會”牌照的黑色卡車,如同黑夜裡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駛過第一道由偽滿警察把守的關卡時,車廂裡那片死一般的沉寂,終於被一聲,壓抑的、如釋重負的喘息聲,打破。
“他娘的……總算是……過去了……”
虎子,這個隊伍裡年紀最小,性子也最急的年輕人,隻覺得,自己那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撲通”一聲,落回了肚子裡。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早已被冷汗浸透了的後背,正貼著冰冷的車廂壁,傳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
“過去?”坐在他對麵的王二,這個如今已被楊汝成,徹底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漢子,將那挺,同樣是被拆解開來,藏在了幾個麻袋裡的歪把子機槍的槍口,又往身旁那個,早已嚇得,如同爛泥般癱軟的“肉票”——小野次郎的後腰上,頂了頂,聲音,甕聲甕氣,卻充滿了,不屑。
“你小子,高興得也太早了點。”
“剛才那個,算個屁的關卡?不過是,一群,連槍都端不穩的二鬼子,在那裡,糊弄事罷了。”
“真正的硬仗,”他那雙,如同餓狼般的眼睛,透過帆布的縫隙,望向了遠處那片,在夜色中,顯得更加陰森、也更加充滿了死亡氣息的黑暗,“還在,後頭呢。”
“王二哥說的對。”隊伍的“軍師”趙小山,也緩緩地開口,他的聲音,雖然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根據張掌櫃給的情報,從這裡,到黑石山采石場,我們,一共要過三道關。”
“剛才那個,是第一道,也是,最鬆的一道,由偽滿的警察負責。”
“再往前走五裡地,是第二道關。那裡,守著的,就是日本人的正規軍了。至少,有一個小隊的兵力。而且,配備了機槍和探照燈。”
“至於,最後那道,設在采石場大門口的關卡,”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那裡,就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一番話,說得,車廂裡,那剛剛才升騰起一絲喜悅和輕鬆的氣氛,瞬間,又凝固了起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虎子,有些六神無主地問道。
“涼拌。”回答他的,是那個,始終抱著一杆老套筒,如同磐石般沉穩的老兵,孫大海。
他,緩緩地,睜開了那雙,始終半睜半閉的渾濁老眼,那眼神,銳利得,不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莊稼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們,信隊長。”
……
卡車,在寂靜的、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繼續,飛速地行駛著。
駕駛室裡,氣氛,同樣凝重到了極點。
“王……王師傅,”楊汝成緩緩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你,怕嗎?”
那個,始終一臉肅穆的,地下黨交通員,王師傅,聞言,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充滿了未知與死亡的黑暗,又看了一眼,身旁這個,雖然穿著便衣,但身上那股子,如同出鞘利刃般駭人殺氣,卻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男人。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怕。”他的聲音,沙啞,卻又充滿了,一種,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靜,“我這條命,早在‘九一八’的時候,就該沒了。”
“我,多活的這些年,都是賺的。”
“今天,能跟著楊隊長您,乾這麼一票,足以捅破天的大事。”
“就算是,死在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比燦爛的,欣慰的笑容,“也值了。”
楊汝成,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將那頂,能遮住他大半張臉的氈帽,又往下,壓了壓。
……
五裡地的路,轉瞬即逝。
很快,在道路的前方,一束,刺眼的,如同死神之眼般的探照燈光柱,毫無征兆地,就掃了過來!
“吱——!”
王師傅,下意識地,就猛踩了一腳刹車!
“彆停!”楊汝成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鐵,瞬間,就將他那,即將要跳出嗓子眼的緊張,給按了回去!
“減速!慢點!像沒事人一樣,開過去!”
“是!”
卡車,緩緩地,減速,最終,停在了那道,由沙袋、鐵絲網和兩挺黑洞洞的歪把子機槍,組成的,第二道關卡前。
“站住!口令!”
一個,同樣是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但眼神,卻如同餓狼般凶狠的日本軍曹,帶著十幾個,同樣是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從工事的後麵,衝了出來!
他們,比剛才那群,隻知道敲詐勒索的偽滿警察,要專業,也危險得多!
他們,沒有一個人,靠近。
他們,隻是,在五十米開外,就拉開了一個,標準的,半圓形的戰鬥隊形!十幾支上了雪亮刺刀的三八大蓋,從不同的角度,死死地,鎖定了這輛,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特高課,辦事。”
楊汝成,依舊是那副,沙啞,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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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搖下車窗,將那本,蓋著“特高課”鮮紅印章的通行證,伸了出去。
那個日本軍曹,並沒有像之前的偽軍隊長那樣,立刻,就點頭哈腰地,迎上來。
他,隻是,對著身後的兩個士兵,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士兵,立刻,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呈戰鬥隊形,一左一右,交替掩護著,摸了上來。
其中一個,從楊汝成的手中,接過了那本通行證。另一個,則用那黑洞洞的槍口,死死地,對準了楊汝成的腦袋!
車廂裡,王二和虎子,都已經將手,伸進了麻袋裡,死死地,握住了那冰冷的機槍和砍刀!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那個軍曹,接過通行證,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高強度手電筒,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鬆本大尉?”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這麼晚了,你們,去采石場,乾什麼?”
“無可奉告。”楊汝成,冷冷地回答。
“八嘎!”那個,用槍指著楊汝成的日本兵,猛地,上前一步,將那冰冷的刺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這是什麼態度?!軍曹閣下在問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