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萬大洋”這個足以讓神佛都為之動容的數字,如同一場比暴風雪還要迅猛冰冷的瘟疫,在短短三天之內就席卷了整個撫鬆縣,乃至方圓百裡的所有城鎮和村莊時。
“鐵血嶺”,這個本是在楊汝成和他手下那群悍不畏死的勇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打下來的“世外桃源”,瞬間就變成了一座被困在汪洋大海之中的孤島。
“他娘的!都給老子把眼睛放亮點!”
在“鐵血嶺”那早已被陳振山和王二用巨石和圓木加固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隘口上,渾身散發著駭人殺氣的勞工領袖黑子,正提著一挺早已上了膛的歪把子機槍,對著身後那群神情緊張、如臨大敵的新兵們嘶聲力竭地咆哮著!
“從現在起!這‘鐵血嶺’方圓二十裡之內!彆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一隻會喘氣的兔子,敢給老子摸上來!都給老子當成小鬼子的探子,就地槍決!”
“是!”
山穀裡,那本是充滿了希望和生機的熱火朝天的訓練場,也早已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幸存下來的勞工和他們的家屬,都被強製遷入了那被擴建了數倍的地下秘密軍火庫裡。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隊長……”
指揮部裡,趙小山,這個隊伍的“軍師”,看著那張被他用紅色炭筆畫得密密麻麻的獸皮地圖,那張本是充滿了智慧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憂慮。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
“咱們安插在‘黑風口’和其他幾個村鎮的‘眼睛’,全……全都瞎了。”
楊汝成那張如同刀刻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說。”
“老劉,”趙小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三天前就該是他送消息出來的日子。但是,那棵歪脖子柳樹上什麼都沒有。”
“昨天,俺又派了兩個最機靈的兄弟,化裝成獵戶摸了過去。結果……”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們,在‘黑風口’的鎮子口,看到了老劉和他全家的腦袋。”
“……”
楊汝成的身體猛地一顫!他那雙始終如同古井般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裡,瞬間就迸射出了一股駭人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意!
“山田……”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不。”趙小山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張年輕的臉上充滿了一種比仇恨還要更加冰冷的悲哀。
“不是山田。”
“是鎮子上的其他人。”
“是那些和老劉做了幾十年鄰居的‘老鄉’。”
“他們,為了那一萬塊大洋的‘消息費’,把老劉和他那剛滿十歲的孫子,綁了,送到了山田的麵前。”
“……”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轟然炸響!
楊汝成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用堅硬鬆木打造的指揮桌上!
那厚達半尺的桌麵,竟被他這充滿了無儘悲愴和憤怒的一拳,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猙獰的拳印!
“畜生!!”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咆哮!
“隊長!!”
“楊大哥!!”
指揮部裡,所有被這個殘酷的、充滿了背叛的消息給徹底鎮住了的骨乾們,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隊長!俺不服!!”王二,這個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漢子,第一個就將那冰冷的歪把子機槍扛在了肩上!“俺現在就帶人殺過去!把那個該死的‘黑風口’給活活屠了!給老劉報仇!!”
“報仇?!”趙小山慘笑一聲,“鐵塔哥,你拿什麼去報?!”
“你殺得完嗎?!”
他將那早已被他用血淚浸透了的情報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現在不光是‘黑風口’!”
“整個撫鬆縣方圓百裡!所有還喘著氣的活人,都他娘的瘋了!!”
“十萬大洋!”
“這個數字足以讓兒子出賣老子,讓兄弟反目成仇!”
“現在在他們的眼裡,”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儘的悲涼,“我們不是打鬼子的英雄。”
“我們是一堆會走路的金元寶!!”
“……”
整個指揮部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是啊。
他們可以不怕武裝到了牙齒的關東軍。他們也可以不懼那天羅地網般的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