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楊汝成。”
當這六個字,如同六柄燒紅的、鋒利的手術刀,狠狠地紮進“黑風寨”那群悍匪的耳朵裡時,整個寨門口的氣氛瞬間凝固了。方才還充滿了火藥味和囂張氣焰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被抽乾了一般,陷入了比這長白山寒夜還要更加冰冷、也更加詭異的死寂之中。
“楊……楊……楊瘋子?!”
那個為首的、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獨眼龍,他那隻僅存的獨眼瞪得如同銅鈴!他那本是緊緊握著歪把子機槍扳機的手,在這一刻竟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手中的那挺機槍,不再是威脅對方的武器。
它成了一個隨時可能會要了他自己小命的催命符!
“咣當!”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死寂的夜風中突兀地響起。
一個站在獨眼龍身旁、早已被楊汝成那神乎其技的槍法和那早已在整個南滿地區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魔鬼般的名字給徹底嚇破了膽的年輕土匪,手中的那杆老套筒第一個從那早已被冷汗浸透了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冰冷的雪地裡!
這個聲音像一個會傳染的信號。
“咣當!”
“哐當!”
寨牆上,那幾十個本是還想負隅頑抗的悍匪,竟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地扔掉了手中那些早已是燒火棍一般的武器!
他們用一種近乎看神仙般的、充滿了極致恐懼和敬畏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在傳說中早已被神化了的活閻王!
“誤……誤會!這……這他娘的,都是誤會啊!!”
那個獨眼龍更是反應神速,他“撲通”一聲就從那高高的寨牆上跳了下來!他甚至都顧不上拍打身上沾滿的積雪和泥土,連滾帶爬地就衝到了楊汝成的麵前,一把就抱住了他那穿著破舊棉鞋的大腿!
“楊……楊英雄!楊爺爺!”他一個堂堂的、在道上混了十幾年的“胡子”頭領,此刻卻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道,“俺……俺叫,‘獨眼彪’!俺有眼不識泰山!俺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大駕光臨啊!!”
“俺要是早知道是您!給俺一百個、一千個膽子!俺也不敢用那破燒火棍指著您啊!!”
“……”
趙小山,和跟在楊汝成身後的孫大海,以及那個新來的“狼牙”隊員,看著眼前這充滿了戲劇性和荒謬感的一幕,全都呆住了。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
他們這個在抗聯隊伍裡才剛剛站穩了腳跟的“新兵蛋子”隊長,在外麵這些同樣是殺人不眨眼的“胡子”頭領的眼中,居然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起來。”
楊汝成緩緩地將那杆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的狙擊步槍重新背回了身後。他那張如同刀刻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喜歡彆人跪著跟我說話。”
“是!是!是!”那獨眼彪哪還敢有半句廢話?他連滾帶爬地就從雪地裡站了起來,那張本是充滿了猙獰和狠厲的刀疤臉上,此刻卻堆滿了諂媚到了骨子裡的笑容!
“楊……楊英雄!您……您看,這大晚上的,天寒地凍的……您和這幾位兄弟,也累了吧?”他一邊點頭哈腰地在前麵引著路,一邊對著那早已被嚇傻了的寨門哨兵,嘶聲力竭地咆哮道!
“都他娘的是死人嗎?!還不快把寨門給老子打開!!”
“把咱們寨子裡最好的酒!最好的肉!都給老子端上來!!”
“今天,咱們要給楊英雄和幾位好漢,接風洗塵!!”
……
半個時辰後,在“黑風寨”那充滿了烏煙瘴氣、汗臭味和濃烈酒精味的“聚義廳”裡,早已是燈火通明。
一張用整塊鬆木打造的巨大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在楊汝成他們看來,不亞於山珍海味的“硬菜”!
烤得滋滋冒油的野豬腿。
燉得香氣撲鼻的麅子肉。
甚至,還有幾盤不知道是從哪個倒黴的日本車隊搶來的、黑乎乎的牛肉罐頭。
幾十個土匪頭目,簇擁著楊汝成四人,坐在了最上首。
“來!來!來!楊英雄!”
獨眼彪親自將那最大的一碗、滾燙的燒刀子味烈酒,端到了楊汝成的麵前,那張刀疤臉上滿是殷勤的笑容。
“俺,老彪,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文縐縐的玩意兒!這第一碗酒!”他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酒碗,“俺敬您!”
“敬您,是咱們整個東北,所有還站著尿的爺們裡,唯一的,真英雄!真好漢!”
“您一個人,就把山田那個老鬼子給耍得團團轉!把那‘西山機場’都給點了!這事,彆說是在這撫鬆了,就是在奉天,在哈爾濱!那都是獨一份的!”
“俺老彪,服了!是打心眼裡服了!”
說完,他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就將那一整碗足以燒穿人喉嚨的烈酒,一飲而儘!
“好!!”
周圍那幾十個土匪頭目,也齊刷刷地跟著叫好!
楊汝成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雖然滿臉橫肉,但眼神裡卻透著一絲真誠和豪氣的土匪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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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緩緩地端起了麵前那碗冰冷的烈酒,同樣,一飲而儘。
“痛快!”獨眼彪大笑一聲,又給兩人倒滿了酒,“這第二碗酒,俺替咱們這‘黑風寨’上上下下三百多號兄弟,敬您!”
“您……”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剛才在寨門口那一槍,是救了俺們所有人的命啊!”
“哦?”楊汝成的眉頭,微微一挑。這是他,今晚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楊英雄,您有所不知啊。”獨眼彪慘笑一聲,他擼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上麵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的新鮮傷疤。
“這,就是前幾天,俺不信邪,帶著兄弟們,去‘清水河’那邊,想‘借’點糧食的時候,被小鬼子那新來的‘寶貝疙瘩’,給‘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