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雲等人如同投入敵後池塘的石子,雖未立即掀起滔天巨浪,但那細微的漣漪卻已開始悄然擴散。通過“隱刃”與“紫雲令”構建起的、尚顯脆弱的通訊鏈條,斷斷續續卻有價值的情報開始傳回成都。
史思明與安慶緒之間的猜忌,在南霽雲等人刻意散播的謠言催化下,果然日益加深。範陽與鄴城之間信使往來頻繁,語氣一次比一次激烈,甚至出現了小規模的邊境摩擦。同時,南霽雲也成功接觸到了一位對史思明橫征暴斂、任用私黨極為不滿的叛軍彆將,雖未立刻策反成功,但已然埋下了一顆關鍵的種子。
這些消息,讓嚴武和杜豐精神振奮。嚴武更加放手地將一些涉及情報分析和特殊任務規劃的工作交給杜豐,使得杜豐在嚴武集團內部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而“礪鋒營”在雷萬春的嚴格督導下,經過數月近乎殘酷的磨礪,已然褪去了青澀,如同一柄被反複鍛打的利刃,雖藏於鞘中,卻隱現寒芒,隻待出鞘飲血之機。
然而,就在杜豐於蜀中逐漸站穩腳跟,暗中積蓄力量之際,一個他必須麵對的現實問題,也擺在了眼前——他名義上的頂頭上司,那位對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的嚴武將軍,接到了來自靈武朝廷的調令。
肅宗皇帝決心集中兵力先攻鄴城,需要得力乾將前往河東前線,協助郭子儀統籌軍務,穩定後方。無論從資曆、能力還是與郭子儀的私誼來看,嚴武都是不二人選。
調令傳來,嚴武府中一片忙碌,既有即將奔赴前線的激昂,也有對蜀中局麵的不舍與擔憂。他再次召見了杜豐。
“賢侄,朝廷調令已下,不日我將啟程北上,前往河東,襄助郭公。”嚴武看著杜豐,目光複雜,“我走之後,這蜀中……尤其是我們暗中經營的這些力量,便需你多多費心了。”
杜豐心中早有準備,但此刻聽嚴武親口說出,依舊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嚴武是他目前在蜀中最大的倚仗和庇護傘,一旦離開,他將直接麵對“行在”官員、崔圓以及其他潛在對手的明槍暗箭。
“世叔放心北上,為國效力。蜀中之事,小子定當竭儘全力,維持局麵,確保糧道暢通,絕不讓世叔與郭公後方有失!”杜豐挺直了尚且稚嫩的身軀,語氣鏗鏘地承諾。
“好!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嚴武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滿是激賞與托付之意,“我已安排妥當,你‘記室參軍’的身份依舊保留,可憑此身份與‘行在’及各方周旋。‘礪鋒營’乃我等心血,由你全權節製,雷萬春輔之,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與崔圓那邊的聯係,亦由你繼續維持。此外……”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枚黝黑的鐵質令牌,上麵刻著一個古樸的“嚴”字,遞給杜豐:“此乃我嚴家密令,見此令如見我本人。我在蜀中還有一些隱藏的產業和不為外人所知的力量,憑此令皆可調動。如今,我便將它交予你!”
這已不僅僅是信任,而是近乎托付身家性命的舉動!杜豐心中震動,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鐵令,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千鈞重擔。
“世叔厚恩,小子……銘感五內!必不負所托!”他深深一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嚴武扶起他,虎目中也微有濕意:“亂世相逢,並肩作戰,亦是緣分。賢侄之才,遠勝於我,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我在河東,靜候你的佳音!”
數日後,嚴武帶著部分親兵家將,悄然離開了成都,北上奔赴烽火連天的河東前線。他的離去,讓成都的局勢變得更加微妙。“行在”那邊似乎鬆了一口氣,而崔圓等人的態度,則變得更加難以揣測。
失去了嚴武這棵大樹的遮護,杜豐立刻感受到了四麵襲來的寒意。先是“行在”度支衙門以“核查賬目”為名,派人前來刁難柳家商號,試圖切斷杜豐重要的資金和信息來源之一。接著,市麵上開始流傳一些關於杜豐“結交武將、圖謀不軌”的流言,雖未指名道姓,但指向性極其明顯。
杜豐沉著應對。他讓周福拿出早已準備齊全的賬目,滴水不漏地應對了度支衙門的核查。對於流言,他則通過杜甫和一些交好的士林友人,以“嚴將軍離蜀,宵小構陷”為由進行駁斥,並刻意表現出一個一心隻讀聖賢書、偶爾與武將探討詩文的少年形象,暫時穩住了局麵。
然而,他深知,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小小試探。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他必須儘快整合手中的力量,尤其是嚴武留下的那些隱藏資源。
就在杜豐忙於應對各方壓力、整合力量之際,柳明瀾再次找到了他。這一次,她的神情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離愁。
“杜公子,家父來信,江南局勢有變,需我即刻返回主持。”柳明瀾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底深處的不舍卻清晰可見,“北地戰事正酣,蜀中亦非久安之地,家父希望我能坐鎮江南,穩固基業,以為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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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豐心中猛地一沉。嚴武剛走,柳明瀾也要離開。這意味著他在蜀中最得力的兩大臂助,都將不在身邊。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感悄然襲來。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股情緒。他知道,柳明瀾的決定是正確的。江南是柳家的大本營,也是未來重要的財源和退路,必須有人坐鎮。而蜀中,隨著嚴武離開和戰局變化,確實風險倍增。
“柳小娘子所言甚是。”杜豐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江南乃根本重地,不容有失。你回去主持大局,確是上策。”
兩人相對無言,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傷感。他們都知道,這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亂世之中,每一次離彆,都可能成為永訣。
“公子……保重。”良久,柳明瀾輕聲說道,將一個沉甸甸的錦囊塞到杜豐手中,“這裡麵是一些應急的財物,以及柳家在蜀中所有明暗勢力的聯絡方式和信物。我走之後,周福會全力協助你。若有急難,可憑此物調動。”
錦囊入手沉重,仿佛承載著柳明瀾全部的牽掛與支持。
杜豐緊緊握住錦囊,看著眼前這個在亂世中與他相互扶持、彼此信任的少女,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隻化作一句:“你也保重。待山河收複,長安再見。”
“長安再見。”柳明瀾重複著這四個字,眼中泛起晶瑩的淚光,她迅速低下頭,福了一禮,毅然轉身離去,沒有再回頭。
杜豐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門口,手中的錦囊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嚴武北上,柳明瀾南歸。轉眼之間,他在蜀中便成了“孤家寡人”。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壓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上。但他沒有時間自憐,更沒有時間退縮。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潛龍在淵,需耐得住寂寞,經得起風霜。
如今,庇護已去,盟友暫離,正是他真正獨自麵對這亂世棋局的開始。
他握緊了手中的鐵令和錦囊。
前路漫漫,凶險未知。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為了生存,為了承諾,也為了那渺茫卻必須去爭取的……未來。
他轉身,走向書房。那裡,還有堆積如山的文書、亟待處理的情報、以及關乎無數人生死的謀劃,在等待著他。
彆離的笙簫已然吹響,而屬於他杜豐的、真正的亂世征程,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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