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的夏日,在蟬鳴與濕熱中到來。杜豐手握“權知劍南道兵馬副使、援剿諸軍事”的旌節,名正言順地開府建牙,雖未完全取代崔圓,但其權勢已隱然淩駕於這位老牌節度使之上。然而,權柄的滋味並非隻有甘美,更多的是隨之而來的重壓、製衡與無處不在的暗湧。
蜀中:製衡與滲透
崔圓的府邸,如今門庭冷落了許多。他稱病不出的次數越來越多,將大部分日常政務“委托”於杜豐。但這並非真正的臣服,而是一種以退為進的蟄伏。他像一條經驗豐富的老蟒,收縮起盤踞的身軀,將力量隱藏在節度使府龐大的官僚體係深處,冷眼旁觀著杜豐這個“闖入者”如何駕馭這架陳舊而複雜的機器。
杜豐深知,徹底架空崔圓並非易事,也非明智之舉。蜀中盤根錯節的舊勢力,仍需借助崔圓這塊招牌來維持表麵的穩定。他的策略是“摻沙子”與“挖牆腳”。
蘇瑾被杜豐正式任命為“參讚軍事、署理機宜”,帶著一批由“礪鋒營”退下來、識文斷字的軍官和“興業社”培養的年輕吏員,進駐了節度使府的核心機要部門。他們不直接挑戰崔圓心腹的地位,卻牢牢把控了糧餉調度、軍令傳遞、人事考評等關鍵環節。那些原本效忠崔圓的中下層官員,在感受到杜豐帶來的更高效、更公平相對而言)的辦事風格,以及“興業社”帶來的實際利益後,人心開始悄然浮動。
柳明瀾則利用“興業社”和柳家的商業網絡,進一步深化對蜀中經濟命脈的滲透。鹽鐵專賣、茶馬貿易、市舶關稅……這些以往被崔圓及其親信把持的暴利行業,開始出現“興業社”的身影。柳明瀾並非強行奪取,而是以合作、參股、提供更優物流和管理方案等方式,一點點蠶食舊有利益格局的根基。金錢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瓦解著忠誠。
這一日,崔圓的心腹,負責度支的劉彆駕,拿著一份關於削減部分冗餘官職、裁撤老弱兵員的章程,臉色難看地找到崔圓。
“大帥,杜豐此舉,分明是要剪除您的羽翼啊!這些官職,多是追隨您多年的老人……”劉彆駕憤憤不平。
崔圓半眯著眼躺在胡床上,慢悠悠地搖著蒲扇,仿佛事不關己:“裁撤就裁撤吧。如今北伐、討逆,處處要用錢,節省些也是應該的。杜副使……也是為了公事嘛。”
劉彆駕愕然:“大帥,您……”
崔圓抬起眼皮,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急什麼?樹大有枯枝,剪掉些,樹才能長得更好。隻要根還在,還怕長不出新枝嗎?由他去吧。”
他看似退讓,實則是在借杜豐之手,清理內部那些早已不堪用、卻因資曆而尾大不掉的關係戶,同時將矛盾焦點轉移到杜豐身上。他在等待,等待杜豐犯錯,等待外部形勢變化,等待一個可以重新掌握主動權的時機。
北方:博弈與試探
太原之圍暫解,但北方的局勢並未真正緩和。史思明退守河北,舔舐傷口,整頓內部,其威脅依舊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而靈武朝廷在暫時解除永王這個心腹之患後,對杜豐的態度,也變得微妙起來。
郭子儀依舊保持著友好的通信,言辭懇切,多次讚揚杜豐的功績,並隱晦提及希望蜀中能提供更多錢糧支援,甚至暗示若有機會,可東西對進,共擊史思明。這是善意的拉攏,也是一種試探,試探杜豐的野心和底線。
然而,朝廷中樞,尤其是肅宗身邊的一些近臣,對杜豐這個驟然崛起、手握重兵且遠在蜀中的年輕將領,則充滿了疑慮和忌憚。功高震主,尾大不掉,這是曆代君王最敏感的神經。數道來自靈武的敕令,在嘉獎杜豐的同時,也明確要求其將蜀中錢糧賦稅、兵馬調動情況,定期詳細奏報,並“建議”其將“礪鋒營”等精銳,更多地用於對史思明作戰,而非留守蜀中。
“公子,這是朝廷開始忌憚我們了。”蘇瑾拿著最新的敕令,眉頭緊鎖,“既要我們出力,又怕我們坐大。”
杜豐看著敕令,神色平靜。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他沉吟片刻,道:“朝廷的擔憂,可以理解。回複郭元帥,蜀中定當竭儘全力,籌措糧餉,支援北伐。至於出兵……可先派一支偏師,以‘協防山南、策應河東’為名,進駐與河北接壤的房陵一帶,既表明姿態,又不至於將主力過早投入北方泥潭。同時,將蜀中收支、兵馬員額,按製奏報,但核心數據,尤其是‘礪鋒營’真實員額、‘蜀江紙’利潤、‘興業社’資產,需另立密冊,非核心者不得與聞。”
他需要在忠君、為國與保全自身力量之間,走一條危險的鋼絲。
江南:餘波與善後
江南的局勢逐漸明朗。永王李璘在內外交困下,其“東巡”大軍士氣低落,連連敗退,最終在丹陽被淮南節度使高適擊潰,李璘本人也在亂軍中被殺一說自儘)。持續數月的永王之亂,終告平定。
消息傳來,杜豐並未感到太多喜悅。永王雖死,但其造成的破壞已難以挽回,江南財賦重地元氣大傷,短期內難以有效支援北方。更重要的是,在平定永王的過程中,各地節度使權力進一步膨脹,中央權威更加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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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素雪的傷勢已基本痊愈,但內息受損,武功恐難恢複至巔峰。杜豐未再讓她執行外勤任務,而是任命她執掌新成立的“察事司”,負責內部監察、反諜以及“隱刃”、“紙鳶”兩支情報力量的整合與調度。這是一個需要極大耐心和冷酷心腸的位置,淩素雪的清冷與縝密,正適合此職。
張順正式接掌“紙鳶”隊,他展現出與淩素雪不同的風格。淩素雪如冰,冷靜精確;張順則如風,敏銳靈動。他更注重發展市井之中的眼線,利用三教九流的關係網來拓寬情報來源,並開始嘗試對河北史思明控製區進行更深層次的滲透。
新生與暗湧
這一日,杜豐在新建的“副使府”原杜豐小院已擴建)召見核心眾人。柳明瀾彙報了“興業社”已基本掌控蜀中七成以上的大宗商品流通;蘇瑾展示了初步清丈土地後增加的田賦賬目;張順提交了關於史思明正在與回紇接觸的最新情報;淩素雪則麵無表情地彙報了查處三名與崔圓舊部往來過密、涉嫌泄露工程機密的吏員。
權力在握,體係初成。杜豐看著麾下這群已然能夠獨當一麵的班底,心中稍感欣慰。但他也清楚地看到,腳下的路依舊布滿荊棘。崔圓的隱忍,朝廷的猜忌,史思明的威脅,以及這亂世中無數蠢蠢欲動的野心……都如同潛藏在平靜水麵下的暗礁。
“亂世用重典,沉屙下猛藥。”杜豐環視眾人,緩緩開口,“蜀中現狀,來之不易,然根基未穩,內外皆敵。諸位,懈怠之時未至。”
他目光最終落在窗外,那是北方,也是未來。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是真正將蜀中打造成鐵板一塊。整軍、理財、肅吏、安民!同時,眼睛要緊盯北方和朝廷!我們要有足夠的力量和耐心,等待……或者說,創造下一個扭轉乾坤的機會!”
權柄砥礪著少年,也催生著新的野心與圖謀。蜀中這塊砥柱,在杜豐的執掌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夯實著根基,積蓄著力量。然而,曆史的洪流從不會因一人的意誌而停歇,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這短暫的平靜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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