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嶺西麓，怛羅斯河上遊的河穀地帶，寒風卷著砂石，掠過枯黃的草甸。天空是那種高原特有的、近乎殘酷的湛藍，映襯著兩支即將碰撞的軍隊，肅殺之氣彌漫四野。
大食東征先鋒軍萬人，在主將哈立德·伊本·加法爾的指揮下，已然列陣。他們以傳統的新月陣型展開，核心是身披鎖子甲、頭戴尖頂盔、手持長矛與彎刀的呼羅珊重騎兵，兩翼則是輕裝的阿拉伯弓騎兵和來自河中地區的附庸步兵。旗幟上新月與星徽閃耀，士兵們口中念念有詞，祈求著真主的庇佑，眼神中混合著宗教狂熱與對東方財富的貪婪。哈立德誌得意滿，播仙鎮的輕易勝利和那塊羞辱性的木牌，讓他堅信唐軍不過如此，重現三十年前榮光就在今日。
對麵，唐軍西征前鋒，約一萬五千人，由渾瑊親自率領，肅然列陣。與三十年前相比，這支軍隊的麵貌已然迥異。
陣型並非傳統的密集方陣，而是采用了杜豐大力推行、並經多年演練習得的“疊陣”與“彈性防禦”相結合的新型陣勢。前排是手持改良版巨型櫓盾的重裝步兵，盾牌以硬木為骨，蒙以牛皮甚至關鍵部位嵌有薄鐵片，比舊式盾牌更寬大堅固。其後是數排蓄勢待發的擘張弩與神臂弩手，弩機經過軍器監的不斷優化，射程、精度和上弦速度皆有提升，弩矢也統一換裝了更具破甲能力的三棱鋼簇。
中軍是長矛如林、隨時準備反衝擊的跳蕩兵，以及作為戰略預備隊的陌刀隊。兩翼則是以歸附的沙陀騎兵為主的輕騎兵，他們的任務並非與大食重騎正麵衝撞，而是遊弋騷擾，保護側翼，並追擊潰敵。整個軍陣顯得更加厚重、靈活，如同一隻蜷縮的刺蝟，又暗藏致命的反擊獠牙。
渾瑊立馬於中軍大纛之下，望著對麵喧囂的大食軍陣，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他摸了摸腰間懸掛的、由將作監特製的“望遠鏡”杜豐基於現代知識指導下的簡易單筒望遠鏡），能清晰地看到哈立德那驕狂的神色。
“傳令各營，依預定方略，固守陣型，無令不得妄動！弩手準備，聽號令齊射！”渾瑊的聲音通過旗號和傳令兵，迅速傳達至全軍。
唐軍陣中一片寂靜，隻有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士兵們緊握兵刃，眼神冷冽，等待著敵人進入死亡區域。這種沉默，反而比大食軍的喧囂更令人心悸。
“為了真主！衝鋒！”哈立德終於失去了耐心，彎刀前指！
“安拉胡阿克巴！”震天的呐喊聲中，大食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水，率先發起了衝鋒！尤其是中央的呼羅珊重騎，人馬皆披甲，衝鋒起來勢若雷霆，馬蹄聲如同密集的戰鼓，撼動著大地。這是他們擊敗過無數敵人的經典戰術，試圖依靠強大的衝擊力一舉摧垮唐軍防線。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
唐軍陣型巋然不動。
兩百步！一百八十步！
已經能看清呼羅珊騎兵麵甲下猙獰的眼神。
“弩手！前方一百五十步！覆蓋射擊！放！”渾瑊看準時機，厲聲下令！
“嗡——！”
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數千支弩矢如同死亡的蜂群，騰空而起，劃過一道致命的拋物線，帶著淒厲的尖嘯，精準地落入大食騎兵衝鋒的鋒線！
“噗嗤！噗嗤！噗嗤！”
“啊！”
“希律律！”
利刃入肉聲、慘叫聲、戰馬悲鳴聲瞬間取代了衝鋒的呐喊！改良後的強弩展現了恐怖的殺傷力，三棱破甲簇輕易地撕開了大食騎兵的鎖子甲，將其連人帶馬射穿！衝鋒的勢頭為之一滯，最前排的騎兵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弓箭手！自由拋射！壓製後續敵軍！”命令再下。
又是一波密集的箭雨越過前排弩手，落入大食軍的後續梯隊和兩翼的輕騎兵中，造成了持續的混亂和殺傷。
哈立德又驚又怒，他沒想到唐軍的弩箭如此犀利，射程如此之遠！但他依仗兵力優勢和騎兵的衝擊力，嘶吼著督促部隊繼續衝鋒：“不要停！衝過去！他們的弩箭上弦慢！衝過去就是勝利！”
大食騎兵也確實悍勇，踏著同伴的屍體，瘋狂前衝！
一百步！五十步！
這個距離，已經進入大食弓騎兵的射程，零星的箭矢開始落在唐軍的盾牌上，發出篤篤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