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皇莊,空氣中混著泥土的腥味兒和一股子新鮮的柴油味。幾台草綠色的拖拉機,“突突突”地響著,力大無窮地拖著犁鏵,在田裡走一趟,身後就翻起又深又勻的泥浪。
大明皇帝朱元璋,今天沒穿龍袍,就一身藍布衣裳,站在田埂上看著。他背著手,看得入神。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這會兒緊緊盯著那些“鐵牛”,眼神裡有驚奇,有高興,也有一絲說不清的沉重。
“好東西啊,”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旁邊的人聽,“這一頭鐵牛,怕不是能頂上百個壯勞力?還不用吃草,不知疲倦。要是咱大明的老百姓,家家戶戶都能用上這玩意兒,還怕什麼荒年?還愁什麼糧食不夠吃?這真是鎮國神器!”
剛當上太子不久的朱棣,也穿著一身便服,臉上又是激動又是穩重。他還沒開口,旁邊胖乎乎、一臉機靈勁兒的兒子朱高熾搶先笑了:
“皇爺爺,您剛才是沒看見它們剛來時候的熱鬨!莊子的管事按老規矩,請了最有經驗的老把式來,想讓他訓訓這‘鐵牛’。那老把式對著它作揖磕頭,嘴裡念叨著‘牛王爺顯靈’,拿著繩子不知往哪兒套,最後還想掰開鐵殼看看裡頭是不是長了牛心牛肺,可把大家笑壞了!”
朱高熾學得活靈活現,朱元璋聽得哈哈大笑,跟著來的侍衛們也忍不住笑了聲,田埂上一時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隻有站在稍後點的王卓,臉上有點尷尬。這笑話背後,是幾百年知識的鴻溝。他上前一步,老實說:“陛下,這事兒怪我。當初隻想著把機器弄來,沒考慮到時代的鴻溝竟然這麼大,鬨了誤會。以後的培訓,一定從最基礎的知識教起。”
朱元璋擺擺手,不以為意,轉頭問太子朱棣:“老四,這東西好是好,可咱聽說,它喝的那個‘油’,現在還得靠外邊送?”
朱棣立刻恭敬回答:“父皇說得對。眼下油料大部分還得靠王卓背後的‘東大’供應,應急是夠了,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命根子捏在彆人手裡,兒臣心裡不踏實。”
王卓知道該彙報計劃了,沉聲接話:“陛下,太子殿下的擔心,正是我們下一步要解決的頭等大事。關於油料,我們分三步走:短期,先從‘那邊’買,保證機器能轉起來;中期,集中力量,開發咱們大明自己的油田,就是原來叫長慶油田的那個……”
“長慶?”朱元璋微微皺了下眉,打斷他,“這名字聽著是那邊的叫法,少了點咱自家的味道。”
他想了想,目光銳利地看了王卓一眼,又好像無意地瞟了瞟皇宮的方向,果斷地說:“這油田在咱大明的地盤上,出的油要福澤萬民,名字得換一個。朕看,就叫‘安慶油田’!”他聲音提高,帶著不容商量的口氣:“取個國泰民安,普天同慶的好彩頭!這個油田,以後就當作是安慶公主的嫁妝,歸到皇室名下。王卓,你和安慶的婚事,禮部已經在挑好日子了,抓緊辦了吧。”
“安慶油田”、“公主嫁妝”、“抓緊辦”——這幾句話,像一張網,把國家資源、名字和皇家婚姻緊緊綁在了一起。王卓感覺壓力山大,但也明白,這是朱元璋能給出的最大信任和約束。他吸了口氣,穩住心神,大聲說:“陛下聖明!‘安慶’這個名字起得好!等‘安慶油田’出了油,不僅咱們大明的機器有飯吃,等以後咱們能造大船遠航了,還能去開發海外像秋明、波斯灣那樣更富的油田。到時候,咱們不光自己夠用,還能把多出來的油賣給‘東大’,換回更多新機器、新技術,這生意就越做越活了!”
朱元璋眼裡閃過滿意之色,顯然對這“越做越活”的藍圖很動心。他再次看向地裡轟鳴的鐵牛,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王卓,你跟朕說實話,要想讓這鐵牛代替耕牛,在全國各地都用上,得多少年?這裡頭,最難的是什麼?”
王卓知道不能說大話,必須實話實說:“陛下,這事非常難,比打一場大仗還難。第一個大難題,就是路!”
他伸手比劃著:“十萬台拖拉機怎麼運到各個州縣?將來‘安慶油田’的油怎麼送到四麵八方?增產需要的化肥、好種子、農藥,怎麼及時送到農民手裡?‘想致富,先修路’,這是硬道理。咱們必須下決心,儘快修建連接主要州府的鐵路網。這鐵路,就是工業的血管,血管不通,什麼都乾不成!”
他停了一下,讓這個沉重的概念被消化,然後才繼續說,語氣更憂慮:“但是,比運機器更難的,是培養人。我們缺的不是力氣大的,是能看懂說明書、會看儀表盤的司機;是能懂機器原理、會修會保養的工匠。現在我們從老實的軍戶子弟裡挑人,可十個裡頭有八九個……不識字。所以,我們隻能辦速成學堂,一邊請老師教他們認字、算數,一邊請‘那邊’來的師傅手把手教開車、修機器。這就像既要開荒種地,又要同時燒磚蓋房,速度肯定快不了。我敢立軍令狀,十年之內,保證在京城周邊、湖廣、江南這些核心產糧區,先讓鐵牛跑起來。但要想讓全國每一個角落、每一戶農家都用上……恐怕得花上兩三代人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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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裡,拖拉機的“突突”聲像是在給這番話打拍子,沉重地敲在每個人心上。那不隻是機器的噪音,更像是一個古老的文明在奮力邁過一道高門檻時,發出的沉重喘息。
朱元璋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慢慢掃過眼前的景象:力大無窮的鐵牛,眉頭緊鎖的太子朱棣,眼神裡充滿好奇和思考的孫子朱高熾,還有身懷秘密、已經深陷局中的王卓。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希望背後那巨大的困難。
過了好一會兒,這位開國皇帝挺直了腰板,眼裡重新燃起那種能劈開一切障礙的決斷光芒。
“十年……修路…,百年…育人……”他慢慢重複著,每個字都帶著分量,“好!朕就給你這個十年!路,必須修!人,必須培養!傳朕的旨意,凡是軍戶、匠戶的子弟,願意學、腦子靈的,都給朕選進‘機械學堂’!學成了,朝廷給他們官做,吃皇糧!王卓,你放手去乾,要錢要人,朕和太子給你撐腰!”
他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帶著帝王的威嚴:“至於你和安慶的婚事,還有‘安慶油田’的事,朕讓禮部和工部全力去辦。這油田,是嫁妝,是聯係,更是你王卓為咱大明開創萬世基業必須挑起來的擔子!彆辜負了朕,更彆辜負了這……眼看就要因為你而變個模樣的大明江山!”
春風吹過,卷起田裡的塵土和柴油的細小油星。一條通向未來的鐵路藍圖,一門牽扯眾多的皇家婚事,一場規模空前的人才培養,就在這春天的陽光下,在鐵牛的轟鳴聲裡,正式啟動了。朱高熾看著那翻湧的泥浪,眼神裡是與年齡不符的深沉,他仿佛已經能看到,一條鋼鐵巨龍,正要掙脫大地的束縛,呼嘯著衝向那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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