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旁的土窯裡,最後一點煤油燈的火苗“劈啪”閃了兩下,終於滅了。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隻有窯外寒風刮過凍土的“嗚嗚”聲,像極了犧牲戰士的嗚咽。孫德勝摸著黑,用凍得發僵的手挨個碰著身邊人的肩膀——算上他自己,隻剩六個能喘氣的。斷了右臂的王三靠在窯壁上,粗布棉襖的袖子空蕩蕩的,裡麵塞著的草藥早就凍成了硬塊;李二柱的左腿被流彈擊穿,褲管浸滿了血,在凍土上凍成了暗紅色的冰殼;三個傷員裡,五十多歲的張叔腹部中了彈,昨天就開始發燒,現在呼吸都帶著“呼哧呼哧”的顫音,像台快散架的風箱;最小的是少年兵小石頭,他的左臂被燃燒彈燎起一串水泡,水泡破了又凍,結著一層薄薄的血痂,可他依舊把騎兵連旗緊緊抱在懷裡,旗角的紅布蹭著臉頰,像在無聲地安慰。
“連長,鬼子又在外麵喊了。”王三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乾裂的木頭,他抬手摸了摸懷裡的半截斷刀——這是他犧牲的弟弟留下的,刀身的血漬早就發黑,卻被他用粗布擦得發亮,“說再不降,就往窯裡扔柴火,把咱們活活熏死。”
孫德勝沒說話,隻是摸索著走到窯壁邊,掌心貼在冰冷的凍土上。這土窯是晉商以前藏鹽用的,牆厚近三尺,隻有一個兩米寬的出口,現在被鬼子用沙袋堵了大半,從縫隙裡往外看,能看到鬼子刺刀尖反射的冷光,還有他們軍靴踩在凍土上的“篤篤”聲。他往窯深處挪了兩步,腳突然踢到個硬東西,彎腰一摸,是之前民夫隊送來的半袋玉米餅,現在隻剩三塊,凍得比石頭還硬,還有個鐵皮小壺,昨天就見底了,壺口還沾著點冰碴。“都過來,分餅。”他把餅掰成碎塊,指尖凍得不聽使喚,好幾塊碎餅掉在地上,他趕緊撿起來,吹了吹上麵的土,“每人一小塊,含在嘴裡,能頂會兒餓。”最後一塊碎餅,他塞給了小石頭,“你年輕,骨頭嫩,得多扛會兒。”
小石頭搖搖頭,又把餅遞回去一塊,他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卻透著股倔勁:“連長,俺不餓,給張叔吧。張叔發燒,得吃點東西。”張叔靠在窯壁上,勉強睜開眼,擺了擺手,聲音輕得像風,稍不注意就會被窯外的風聲蓋過:“俺老了,吃不吃都一樣……給孩子們留著,打鬼子,還得靠他們。”他說著,咳嗽了兩聲,咳得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很快又凍成了霜。
外麵的鬼子果然沒耐心了。先是“嘩啦”一聲,沙袋被挪開個口子,接著傳來柴火“劈啪”的燃燒聲,一股嗆人的濃煙順著縫隙往窯裡灌,像是有無數根小針,紮得人喉嚨發疼。“快!用棉衣堵縫!”孫德勝扯下自己的棉襖,棉襖裡的棉絮早就板結,還沾著之前戰鬥的血漬,他把棉襖往縫隙裡塞,棉絮被濃煙熏得發黃。戰士們也跟著學,李二柱忍著腿疼,把自己的棉褲撕成布條,往縫隙裡塞;王三用沒受傷的左手,把張叔的舊棉襖也遞了過去;小石頭抱著軍旗,騰出右手,把自己的草帽揉成一團,堵在最小的縫隙上。濃煙總算小了點,可窯裡的空氣越來越悶,每個人的臉都憋得通紅,張叔咳得更厲害了,嘴角甚至溢出了點血絲。
“這樣不是辦法,遲早得被熏死。”李二柱咬著牙,用沒受傷的右腿撐著身子站起來,從腰間拔出刺刀,往窯壁上戳了一下,凍土掉下來一小塊,落在地上“當啷”響。他眼睛一亮,趕緊看向孫德勝:“連長,俺們挖地道吧!往北邊挖,那邊是蘆葦蕩,鬼子肯定想不到!俺以前在老家挖過紅薯窖,知道怎麼省勁!”
孫德勝心裡一動,他摸索著走到北邊的窯壁前,用拳頭敲了敲,聲音悶悶的,說明後麵的土層還算厚實,不容易塌。他又在心裡估算了一下距離——離蘆葦蕩大概有五十米,要是能挖通,就能順著蘆葦蕩往裝甲連的方向跑,那裡離周鐵柱他們應該不遠。“好!就這麼乾!”他拍了拍李二柱的肩膀,“二柱,你力氣大,用刺刀挖;王三,你用斷刀當鎬頭,敲碎硬土;小石頭,你負責把挖出來的土往外運,注意彆弄出太大動靜,鬼子就在外麵。”
挖地道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難。土窯的壁是凍土混著碎石,刺刀戳上去隻能留下個小坑,李二柱咬著牙,把全身力氣都集中在右臂上,每戳一下,肩膀就跟著晃一下,沒多久,虎口就震裂了,鮮血滴在凍土上,很快結成了暗紅色的冰珠。王三用斷刀砸硬土,沒幾下,斷刀的木柄就被震得發燙,他的左手本來就凍得發麻,現在更是疼得鑽心,可他沒吭聲,隻是把斷刀換了個角度,繼續砸。
“俺來……俺來試試。”張叔突然撐著窯壁坐起來,他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把小鐵鍬——這是他兒子犧牲時留下的,鍬頭已經磨得很薄,木柄上還纏著他兒子的舊布條。他的手抖得厲害,把鐵鍬遞到孫德勝麵前,“俺以前在老家挖過地窖,知道怎麼找軟土層……能省點勁。”孫德勝想拒絕,可看著張叔眼裡的光,又把話咽了回去。張叔接過鐵鍬,顫巍巍地往窯壁上挖,每挖一下,腹部的傷口就被扯得生疼,他忍不住“嘶”了一聲,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鐵鍬上,“啪嗒”一聲,碎成了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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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蹲在旁邊,用塊破布包著挖出來的土,往窯深處運。他的左臂不能用力,隻能用右手托著布包,每運一次,左臂的血痂就會被蹭破,疼得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他沒哼一聲,隻是把布包放好後,趕緊跑回來,幫張叔擦汗。“張叔,俺幫你扶著鐵鍬吧。”他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扶著鐵鍬柄,張叔笑了笑,露出缺了顆牙的嘴,聲音裡帶著點向往:“好孩子……等打跑了鬼子,俺帶你去俺老家,俺老婆子做的紅薯粥,能香到十裡外……到時候,俺們再挖個地窖,存滿紅薯,冬天就不愁吃了。”
外麵的鬼子見煙熏不動,開始用機槍往窯裡掃射。“噠噠噠”的機槍聲像炸雷一樣,子彈打在窯壁上,碎石屑像冰雹一樣砸下來,有的碎石像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李二柱見張叔沒躲,趕緊撲過去,把張叔護在身下,一塊碎石砸在他的後背上,他悶哼一聲,一口血噴在鐵鍬上,染紅了鍬頭的木柄。“二柱哥!”小石頭想扶他,卻被李二柱推開,“彆管俺!繼續挖……地道通了,咱們就能出去了……就能給兄弟們報仇了!”
地道挖了大概有三十米,張叔終於撐不住了。他手裡的鐵鍬“當啷”掉在地上,身體順著窯壁滑下去,靠在土堆上,呼吸越來越弱,像風中的燭火。“張叔!張叔!”孫德勝撲過去,解開張叔的棉襖,想給他包紮傷口,卻發現傷口已經滲滿了血,染紅了裡麵的布條。張叔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點懇求:“連長……彆費勁兒了……俺知道自己的身子……”他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紙已經被汗水和血水浸得發皺,上麵是用炭筆寫的字,歪歪扭扭的,“這是俺給老婆子的信……麻煩你……以後要是能回去,幫俺交給她……就說俺沒當孬種……沒給她丟臉……”
他頓了頓,又看向小石頭,從懷裡掏出個藍布小包,打開一看,裡麵是塊銀鐲子,鐲子上刻著個“福”字,已經有些發黑。“孩子……這給你……”張叔把鐲子塞到小石頭手裡,“俺本來想給未來兒媳婦的……現在看來,沒機會了……你拿著,以後娶媳婦……用得上……”話沒說完,他的頭就歪了過去,眼睛卻還睜著,盯著地道的方向,像是在看通往蘆葦蕩的路,看他老家的紅薯地。
窯裡的人都沉默了,隻有外麵的機槍聲還在響,還有風刮過窯口的“嗚嗚”聲。孫德勝把張叔的信和銀鐲子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在戰場上,他早就學會了不輕易哭,可看著張叔的樣子,眼淚還是忍不住。他拿起鐵鍬,聲音沙啞卻堅定:“繼續挖!為了張叔,為了所有犧牲的兄弟,咱們必須出去!活著出去,才能替他們報仇!”
就在這時,地道深處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音——不是他們挖土的聲音,而是有人在外麵挖土的聲音!孫德勝趕緊按住鐵鍬,示意大家彆出聲,窯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每個人的呼吸聲和外麵的風聲。“誰?”他握緊鐵鍬,警惕地盯著地道口,聲音壓得很低。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帶著點喘息,還有點興奮:“孫連長!是俺!老秦!俺們跟著裝甲連過來的!”地道口的土突然被撥開,露出一張滿是泥土的臉,正是民夫隊的老秦,他的額頭上還滲著汗,手裡拿著個竹筒,“俺們知道你們被困在這兒,就從蘆葦蕩往這邊挖地道,挖了快兩個時辰,終於找到你們了!”
老秦說著,從地道裡爬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民夫,一個手裡拿著油燈,一個抱著個布包。“快,先喝點水。”老秦把竹筒遞過來,裡麵是溫水,“這是俺們在蘆葦蕩裡燒的,怕涼了,用棉襖裹著的。還有玉米餅,剛烙的,熱乎著呢。”他打開布包,裡麵是幾塊冒著熱氣的玉米餅,香味瞬間在窯裡散開。
孫德勝接過竹筒,手都在抖,他給每個戰士倒了點水,又把玉米餅分給大家。小石頭咬了口玉米餅,熱乎的餅渣在嘴裡化開,可他突然想起張叔,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張叔……張叔還沒吃……”
老秦摸了摸小石頭的頭,聲音低沉:“孩子,張叔是好樣的,俺們都會記住他。快吃,沒時間了,鬼子已經在窯門口堆炸藥了,估計很快就會炸窯!”
孫德勝心裡一緊,趕緊看向張叔的遺體,他把張叔輕輕抱起來,放在地道口旁邊,又把騎兵連旗蓋在張叔身上——這麵旗,跟著騎兵連打了無數場仗,見證了太多犧牲,現在,就讓它陪著張叔,走完最後一程。“張叔,俺們走了,等打贏了鬼子,俺們再來看你。”他對著張叔的遺體鞠了一躬,然後對大家說:“兄弟們,跟俺走!”
地道裡又黑又窄,隻能容一個人爬行。老秦在前麵帶路,手裡的油燈照亮了前麵的路,火苗“劈啪”閃著,映著每個人的臉。小石頭抱著軍旗,跟在最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叔的遺體,心裡默念:張叔,俺會帶著你的銀鐲子,帶著這麵旗,一直打鬼子,直到把他們趕出中國,直到能把你的信帶給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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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了大概二十米,突然聽到外麵傳來重坦的轟鳴聲——是裝甲連的聲音!劉根柱的大嗓門順著地道傳進來:“孫連長!俺們在這兒!快出來!”老秦加快速度,推開地道口的木板,外麵的月光一下子照進來,還有蘆葦蕩裡的風,帶著水汽,吹在臉上,格外清爽。
“孫連長!這邊!”劉根柱從重坦的炮塔裡探出頭,對著他們大喊,重坦的並列機槍已經對準了鬼子的方向。鬼子發現了他們,開始往蘆葦蕩裡開槍,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李二柱的腿不好,王三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重坦跑;小石頭抱著軍旗,跑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旗角沾了泥,他趕緊爬起來,拍了拍旗子上的泥,繼續跑。
終於跑到了重坦旁,劉根柱伸手把孫德勝拉上重坦,又把其他戰士一個個拉上來。孫德勝剛站穩,就聽到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鬼子炸了土窯,濃煙和碎石衝天而起,遮住了半邊月亮。他看著土窯的方向,眼裡滿是悲痛,卻又帶著一絲欣慰——他們活下來了,張叔的犧牲沒有白費。
重坦慢慢往根據地的方向開,履帶壓在凍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小石頭坐在重坦上,把張叔的銀鐲子戴在手腕上,又把騎兵連旗抱在懷裡,銀鐲子貼著皮膚,暖暖的,像張叔的手在輕輕撫摸。孫德勝靠在裝甲上,看著遠處的星空,心裡滿是堅定——這場戰鬥還沒結束,黑島聯隊還在,還有更多的鬼子等著他們去消滅。但他不怕,因為他有兄弟們,有裝甲連,有像老秦這樣的老鄉,還有這麵染血的軍旗。隻要這些還在,他們就永遠不會認輸,永遠不會停下腳步。
月光灑在重坦上,灑在軍旗上,灑在每個人的臉上。雖然經曆了一場殘酷的困守與突圍,雖然犧牲了珍貴的兄弟,但每個人的眼裡都滿是希望——他們知道,隻要活著,就有希望;隻要軍民同心,就一定能打贏這場仗,一定能迎來真正的和平,讓張叔這樣的英雄,能安心地看著這片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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